至于理由嘛,她随便扯了个:“之前你问我想不想要你的画,我还特地跑去买了纸笔。”
徐蕴止怔住,梦呓般自语:“我还以为姐姐不想……”
“你说什么?”
他摇摇头,换了话题。声线已然如平日里那样冷静,又夹杂了几分温柔:“好。姐姐想怎么画?”
苏妲于是去储物间找了材料,才发现竟然是画架和大堆油画颜料盘。想到之前关卷耳说他擅长的是中国画,只好再问:“油画你可以么?”
“可以。”
他应的极快。
苏妲点头,绕回卧房。脱下外套,在窗边的贵妃榻上侧卧,轻枕着手臂。然后颇为从容地看向徐蕴止:“你画吧。”
窗纱浮动,美人卧榻。
她神色坦然,徐蕴止只能垂下睫,静心作画。
苏妲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矛盾感。她明明是美艳的,皮相似妖精,却又不可方物,身上贵气倾泻,让人只敢远观。
画家对这种矛盾感爱不释手,对立的碰撞叫他们灵感顿生,源源不断。
此时她躺在乳白色的贵妃榻上,一旁小桌上摆了未开封的红酒,身后白色窗纱浮动,灵动飘逸。她却只穿了件黑色睡裙,蕾丝领口微垂,徐蕴止这才发现这条睡裙只及苏妲腿侧,包裹着白皙光洁的皮肤。
足尖的指甲则被她涂成了红色,与周遭的黑白形成了极致对比。
苏妲瞧见小桌上有支口红,伸手拿了过来。打开,转动膏体,涂在唇畔,抿了抿唇。怕不均匀,她又拿手指抹了抹。
末了,问徐蕴止:“这样可以了么?”
视线里的人穿着的蕾丝睡裙肩带极细,随着这个动作,一侧肩带落下,滑到臂膀处,露出圆润的肩膀来。
苏妲却不理,只翩然别了别耳边碎发,又看向他。
却叫徐蕴止想起那幅臭名昭著的《X夫人》来。
与其说是臭名昭著,不如说颇负盛名。
画像是美国肖像画家萨金特所作,画像中的高特鲁夫人是当时巴黎社交圈出名的社交名媛,她一只手抓着裙摆,另一只手撑在桌上,金属肩带随着她的动作滑落,露出优越的侧脸线条,以及大片粉嫩白皙的肩颈。
在萨金特眼里本该轰动一时的肖像画,最终展出时却受到了当时巴黎上流社会的强烈抨击。
画像里滑落的肩带被认为是低俗的暗示,而高特鲁夫人抓着裙摆那只手上的婚戒,被认为是轻佻的象征。
抨击和谴责愈演愈烈,在多重压力下,萨金特不得不把滑落的肩带重新拾起,放回了原本的位置。而这副《高特鲁夫人》也随之更名,成为了不知名的《X夫人》。
高贵又傲慢,大胆又撩人。
这幅肖像画将矛盾抒发到了极致,恰恰成为了真正的魅力所在。
徐蕴止无疑偏爱矛盾、死亡与窒息的爱意,却鲜少在画里表现出来,他不敢让任何人窥见自己内心的真实面貌,因为那一角无人喜欢。
他下笔,没有听凭内心强烈的渴望尽情发挥,而是将今夜的美一点点还原下来。
白的肤,黑的裙,红的唇。
飘动的窗纱和静止的美貌,被黑色蕾丝包裹着的雪白身体,海藻般柔顺的黑发缠绕在纤细的脖颈上,迷蒙的眼神给原本就不清晰的夜又蒙上一层薄薄的雾。
这样的画面,不用再倾注汹涌窒息的情感,就已经叫人过目不忘。
苏妲始终很安静,他也画的格外顺畅。
只是等他最终放下笔,也到了后半夜。徐蕴止又检查了几处细节,反复确认了几遍,才叫她:“姐姐。”
却没人应。
他走近,才发现榻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漂亮的眸子此时颌着,睫毛因为卧室的顶光,在脸颊上洒下一片扇形的阴影。她总是如此,睡得很安然。
徐蕴止看了好一会儿,绕进卫生间洗干净手,才敢轻轻把她抱到床上。
苏妲似乎睡眠质量极好,安稳平和,既不蹙眉也没有梦话。徐蕴止担心她夜里醒来会怕黑,留了一盏床头灯,等她睡熟了准备走时,却被轻轻拽住手腕。
偏头看过去,却还没醒,下意识的动作。
他于是一动也不敢动,怕挣开手腕吵醒她,只能半蹲在床边,任由她牵着。
她连手指都漂亮,像上好的白瓷,透着粉色。
徐蕴止这么想着,原本拽在他腕上的手指已经移开了,垂在床边。
他盯着那只手看了半晌,低着头,垂着的眸子视线黏腻。
然后突然情不自禁似的,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