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隔着幕篱,那掌柜看不清程萋萋面上的神色,一时之间不太清楚这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到底要做什么。
直到他看见一婢女和一仆役朝着铺子赶来,在这小娘子身后半步的地方站定,恭恭敬敬地候着事,隐约猜出来她是有些身份门户的人。自然是不需要亲自下厨房,更加不需要买什么剁骨头的刀具了。
程萋萋自是知道当着采儿和马车夫的门,是不能一上来就要求给自己打一把防身匕首的,那样只会显得很反常。
毕竟程萋萋一向在众人眼中就是柔弱痴情的深闺妇人,且在卫肃身边是有人保护的,这些天来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我家夫主是个武人,平日里行走,难免会遇到动刀动枪的事情。我一介妇人自然是帮不到他什么,就想着来打一把趁手的兵器给他,也强过日日在内宅只能白白牵挂担忧。”
程萋萋一边擦拭着眼角不存在的泪珠,一边暗自感叹:在卫肃面前作戏就罢了,离了他,自己要做成什么事情,还得接着作,实在有些累呢!
此言一出,打铁铺子的掌柜、一婢、一仆皆露出了原来如此的了然神色。
还真是难得的一片真心。
“小娘子有心了。既然是给郎君挑选兵器,那必然要挑一件合适趁手的。不知您家的郎君平日里惯使的是哪样?小娘子想送的又是哪样?”
卫肃惯用的?
程萋萋一时被问住。
毕竟他那样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怎么会亲自与人动手?
他那双手,比起提剑舞刀,与玉玺、兵符才更相配。
“采儿,我见你也是个练家子,对于这刀剑一类,比我一个门外汉要强上许多。给夫主的趁手兵器,便由你来替我选选吧!”
其实王爷用的东西,哪里需要在这偏僻的打铁铺子选?只是难得程姬一片痴情真心,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于是采儿和掌柜便论起各类兵器的轻重长短利弊来,程萋萋在一旁听了,暗暗点头,琢磨起适合自己防身的样式来。
太重的她拿不动、太长的不便携带,最好能出其不意,一招制敌。
眼见着几人已经商讨好,选铸了一把纯精铁的三尺宽脊薄格剑,程萋萋似是临时兴起一般,问道:“我也想打一件铁器,即便不用,遇到什么险境,也好防身。”
“小娘子力气太小,若是拿着兵器,不能伤人反而损己。”掌柜看了看架子上一众兵器,摇了摇头。
一旁的采儿和马车夫也是一样的想的。
“姬不必忧心,若有危险,奴婢定当拼死护姬周全。”
“是啊小娘子,如今又没有打起仗来,你出门处处有人跟着,哪里需要耗这种心神?”掌柜也跟着又劝了两句。
程萋萋见他们都是口吞秤砣——铁了心,也不好再提兵器,只是仍要了几十根三寸来长的钢针,说是拿回去织毯子也好。
众人闻言也不好再拦。
于是程萋萋心满意足地将钢针扎在袖子的暗层,觉得也算不需此行。
“掌柜,这剑铸好了,送来官府驿馆门房处即可。我先付了这些定金,待剑送来了,再付余下的部分。”
程萋萋正示意身后的采儿取银子,没想到掌柜听到后脸色大变:“官府驿馆?你家郎君是当官的?”
“这是自然,不是当官的,哪里能住驿馆?”一旁的马夫微微自得,“我家大人可是朝廷派来的钦差!”
“既然如此,这钱小店可不敢收。小娘子看上什么,尽管自取便是。只是莫要再为难我们这些下等人,再要征其他的税,服铸铁徭役了。”
那掌柜说着说着竟然跪了下来,不住磕头。
这突如其来的情形把程萋萋一惊,急忙命马车夫把他扶起来。
“掌柜何出此言?你开门做生意,我们来买,自然是该多少钱便是多少钱,不会差你一分。”
程萋萋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正色道:“至于你说的苛捐杂税,我一介小妇人也不懂得什么。若你信得过我,便来驿馆寻我家夫主。他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定会给你、给魏县百姓一个交代。”
那掌柜闻言摇了摇头:“小娘子好意,老朽心领了。只是若要去申诉辩白,怕还没走回这西市,就要人头落地。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程萋萋有心要套出他的话,闻言也不气馁,继续问道:“掌柜,你说的铸铁徭役,是在何处服役?我虽一妇人,却也知道盐铁乃朝廷严控,轻易碰不得。何况此前并未听说魏县有什么铁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要铸铁,也是难事。”
“当官的若想让它有,即便本来没有,也得必须有。”掌柜叹了一句,又道:“老朽并未服徭役,实在不知究竟在何处铸造。”
那掌柜说了这两句,便不再开口,仍凭程萋萋如何劝说都没用。
“若有难事,拿着这个来驿馆门房处通报一声。我自当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