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死关头

灼烧心肺。待其靠近，右手一展，尖利短箭自袖中疾射而出，正中胡人胸口。

胡人凄惨哀嚎，捂着胸口跌下马去。

她收回手，死死掐着掌心，留下嵌入血肉里的月牙指印。

心中悔恨至极，为何要惧温家发觉她的出格之举。

若非如此，便可多做几个暗器放在身上，保住丫鬟性命，保住这一路无数亲朋好友的性命，她悔，她愧。

蒋琬沉溺于情绪当中，不曾发觉背后之人将手轻轻向前，狠狠一推，她直接翻下马去。

黑马恰好行至路沿，不过眨眼间，蒋琬便滚落陡坡没了踪影。

温怀瑾惊慌停下，嘶声大喊。

“琬儿！”

遥遥传入蒋琬耳中，不过一声，便再也听不见了。

她顾不上震惊和伤心，努力挥舞双手，企图抓住草木稳住身形。不曾想这陡坡虽不是悬崖，却也是极陡极险之地。

她只觉自己直直朝斜坡底下坠去，压倒无数草木，毫无办法。不得不改变策略，双手护着头，勉强侧着身子，尽可能蜷成球状。疾风骤雨冷冷拍在身上，无数草木缠茎刮破衣衫，细碎疼痛在全身各处泛起。

蒋琬任由旧事如潮涌上心头，以此压过恐惧之情。

她同温怀瑾自幼订亲，犹在闺中之时，便爱慕于他。

那般的如玉君子，恭良温俭，上孝父母，下悌弟妹，家世相当，无一不圆满。

蒋琬曾想，嫁与他该是如何地体面妥当。

嫁人后的两年却不觉欢欣，温氏是比蒋氏更为沉闷压抑的世家，族中媳妇德行皆要上上等，万不可做出一丝有辱门庭之事。纵她本为世家贵女，亦需走一步看三步，从不敢行差就错，尽可能婉柔温顺。

温怀瑾脾气确实温和，纵使这两年不曾有孕，亦不曾想过休弃于她，无人时还会细心宽慰。可族人的奚落、贬低，他却仿似看不见，不曾在他人面前护她、慰她。

再是一腔情深，也逐渐齿冷，自己仿似藏于冰窖的活鱼，缓慢迈向麻木冰冷。

她想，或许世家夫人，柔婉恭顺、操持庶务，概莫如是。

然午夜梦回，她总能听见男人的爽朗大笑，那些天高云淡的垂髫之年，那个落拓不羁的墨家巨子，曾对她寄予厚望。

她忽觉有些悲伤。

在生命最后一刻，她都无法得知，她的小姑子，她丈夫的妹妹到底是故意所为还是无意之失。

她与温如玉确有口角，时常规劝于她，惹她不悦；她亦知自己不能为她兄长诞孕子嗣，惹她嫌厌。

可她不过是十四岁的小女郎，如何能够狠心下手推自家嫂嫂。

若非故意，又为何非要与兄长同骑？

只是因为不想与侍卫丫鬟同骑一匹马吗？

那为何又不与温母同骑？

蒋琬头脑昏涨，想不明白。

直至最后，反反复复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恐要辜负师父期望，她尚未传承墨家，已要迎接死亡。

神思混沌间，身体一空，冰冷含着泥沙的江水灌入口鼻，不待其反应，汹涌奔腾的江潮已将她卷出数丈之远。

被江洪裹挟，蒋琬骤然清醒，勉力露出脸来，拼命拍打水面，发出细弱蚊蝇的呼救声：“救——命——”

暴雨、洪水将她的发髻冲散，湿漉漉的乌黑秀发贴于脸侧。

她睁不开眼，每呼吸一下，只觉无数江水淹没过去，大口大口灌于腹中，她似漂泊无依的浮萍，只能随着浪涛起伏，永远找不到可以依靠的落点。

又是一个浪潮扑打过来，彻底将她淹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