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院里,梧桐树枝叶繁茂,花影随风而动,垂落大片阴翳,静得出奇。
轿子停在梧桐院里,像是装在精致食盒里的祭品,又或是在等着神明的临幸。
往常姨娘们都是被卷成春卷似的送到床上,今日秦王来的仓促,也就将谢轻卿塞进轿子里就抬过来。
帘子被掀开,轿子里的人眉心拧了起来,唇齿微张,娇粉如樱的唇瓣隐隐约约可见贝齿作的芯蕾。
萧疏楼看着她,像是见到了心满意足的礼物似的。
寒潭一般幽深的眸底,不可抑制地浮起丝丝情愫,如同夜中的繁星点点。
不等一刻,萧疏楼便将人抱在怀里,像是叼着猎物般的野兽,大摇大摆地回了巢穴。
只可惜这双眸子,不能看着他。
当年在街上,一堆流离失所的难民里,那双眼眸的主人颤抖着接过了他手里的包子。
萧疏楼当即决定要把人带回去。
谢轻卿那时已经饿了三日,萧疏楼只用了一个包子,就把人骗进王府里。
指骨刮着她的脸颊,舍不得用上一点力气。
说什么来月事,对着肩骨咬了一口,像是出气一般。
这府里谢轻卿跟了他最久,什么时候来月事,萧疏楼记得比她还清楚。
多少年前用的把式,也不改改。
“骗人精。”
薄唇冷漠地吐出几个字,又有些怪罪的意思。
出征前一想到好几个月见不上她,萧疏楼心里五味杂陈,就当是奖励自己,偶尔任性一次。
谁知道谢轻卿死活不肯,整个人在雪堆里滚了几个时辰,脚都冻红了,以为他不知道,就此瞒混过去。
陈四来报的时候,萧疏楼还不信。
生病了看大夫,吃中药,一点苦味都要避让三分的谢轻卿为了避开他,竟至于此。
萧疏楼远远地看了一眼,那鼻涕水挂在鼻尖上摇摇欲坠,捧着那碗苦水犹豫不决。
“娘子,您若是不喝,那可要伺候王爷了。”
那老东西竟然这么劝着她喝药的!
谢轻卿看着黑漆漆的苦水里倒映着自己白惨的脸色,一鼓作气将那碗药灌进了自己嘴里。
萧疏楼看她那副样子,免了她侍寝。
正殿的床上睡着不知是谁送来的姨娘,萧疏楼趁着夜色搬回梧桐苑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出征的事耽误不得,萧疏楼揉着太阳穴,大手一挥,扣了谢轻卿一个月的月钱。
算是给她个教训,就算不想侍寝,也不能糟践自己的身子。
退一步越想越气,临走的时候,萧疏楼抓了一把金叶子洒在那些女人身上。
她不是最宝贝钱了吗?
萧疏楼要让她后悔!
一走就是三个月,后悔的变成了他。
他不应该心软的,下场就是折磨自己。
号角连天,梦里都是谢轻卿勾着他的盔甲。
青葱玉指搭在冷冰冰的盔甲上,好像被冻着一般,瑟缩了一下,光是想想就睡不着觉。
第二日,萧疏楼罕见的上阵杀敌。
他知道不把身上的精力都折腾完,他就睡不上一个安生觉。
初春湿热,谢轻卿冷也受不得,热也熬不住,身上挂着一件单衣,一不小心又会受凉。
娇气得不像来伺候人的,倒像是被人伺候的。
乌黑如泉的长发倾泄在床上,偶有几缕挂在身上,一白一黑尤为扎眼。
萧疏楼知道,谢轻卿不会束发。
最多也只是那根簪子胡乱地卷起来,插上去,走不出几步便会掉在地上。
腰上缠着一根雪白的织锦缎带,已经算是她为数不多的打扮了。
这条带子镂空雕纹,一根绳线左穿右提,系上它可要废些功夫,难为谢轻卿这么防着他。
萧疏楼可没那么多耐心,一段一段拆下来。
靠着一股蛮力,撕拉一声,带子也好,衣服也罢,什么都碎成条。
古铜的肌肤交叠在脂白的手背上,一道狰狞的刀疤顺着手臂蜿蜒而上。
这道理应该在他手上的刀疤,赫然出现在谢轻卿的手上,犹如白釉定窑刻花瓶上裂了一道口子。
虽然愈合已久,萧疏楼还是没有办法直视它。
谢轻卿要真是个瓷娃娃,萧疏楼定将那道裂痕镶上金边。
算了,不看也罢。
萧疏楼敛去眼眸,手上的厚茧摩挲着周遭完好的肌肤,滑腻如酥。
这般柔情似水的模样,谢轻卿是看不到的。
只会是一觉醒来,便开始咒骂秦王,不是个东西。
谢轻卿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床顶,满顶月笼纱看着平平无奇,光线照进来都会化成月光一般温柔,一寸可抵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