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去见六王妃。

妆成，大雨落。

琼州靠着大海，夏日暴雨不断，夜里连灯都不用挑，凭着闪电就能读上两页文章。

刚出浴的六王妃，蔫蔫地唱完几调佛歌，又唤嬷嬷烧上一鼎熏香，来拂盖满庭的鱼腥味和青苔味。

两名小侍僮办完差事，合上门窗，便戴起蓑帽，蹲在长廊下守夜。

甲：“我从小厨房里偷了两颗芒果，虽说受潮有些霉了，但再加上你藏的那半只椰子蒸鸡，也够咱们吃一顿宵夜的啦。”

乙： “好姐姐，今晚你可不能睡那么早了，昨个把我吓得……一宿没睡！”

甲： “谁叫你胆小如鼠又颇爱贪读那些僵尸话本，昨个我是饿得发晕才睡着的，今晚你放心吧，我瞅着你先睡了，姐姐再睡。”

两个苦中作乐的小姑娘，津津有味地啃着黄果子。

倏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碎玉般的轻咳。

才想起三步之遥外的芭蕉丛下，还跪着位美人。

“沦为将军遗孀已是可怜，又被王爷纳了妾，淋了一整日大雨，咱们夫人都还不肯说话，更可怜了。”

小侍僮给龙樱姬掷去两丸甜山楂，笑着点点头。

龙樱姬刚想挽起袖子谢她，只见门猛得被推开，小侍僮被王妃花庙云拎着耳朵，赶出长廊。

“吃里扒外！”

谁挨了罚都不能求饶，这是六王妃花庙云订的规矩，不然，就即刻送去找阎王分说。

花庙云将两粒山楂轧得粉碎，又拿金丝绣鞋尖点着龙樱姬膝下的坑洼，冷冷嗤笑一声。

“渴了，就喝雨水，饿了，就饿着吧，见不着王爷，我可喝不了你这杯外室茶。”

龙樱姬闻着山楂屑的酸腥味，咬牙应道：“是。”

一直到深夜，六王爷嬴祀珊珊而来。

他撑着伞，在竹潭外覆袖而立，见到跪在雨洼里的是个活生生的人，才走向前去探看。

嬴祀托起龙樱姬的下巴，询问：“她不让你进去？”

龙樱姬滚珠般的泪水滑至嬴祀苍白的指尖，被雨水打成雾扇的睫，纱屏般遮住两口氤氲满满的仙潭。

而潭底则藏着深不见底的厌恶。

他借着窗纸透进的黄灯去观望，只觉龙樱姬的颜，就像是塞外枯藤下经久不衰的月光，像是霜雪掩埋不住的江南断桥，是状元郎续不上的断尾诗，是令他情迷意乱的开始。

嬴祀扶着龙樱姬入了花庙云的寝殿。

“小女拜见六王妃，咳咳……”

花庙云让侍女递去兽皮毯，却被嬴祀抢先一步摘下披风，搭在龙樱姬的肩上。

嬴祀：“六王妃只是为人谨慎，如此也情有可原。”

龙樱姬一阵发自肺腑的反胃，连连打上三个冷颤，附和捧道：“皇室妃嫔，果然见解不凡。”

花庙云见这大名鼎鼎的将军遗孀是位识趣的，于是放下三分警惕，同嬴祀亲昵起来。

“王爷先喝些白鳞酒暖暖身子。”

二人举杯对饮，碰杯时，杯口的高低平等不分上下，龙樱姬从此处看出，嬴祀对这位王妃十分敬重的。

花庙云，不愧是太后亲自教养出来的侄女。

这白鳞酒的气味十分刺鼻，如发霉的蔷薇一般香腻糜烂，不像是寻常酒水，一杯两杯三杯地劝下去，花庙云却只喝了开头那一口。

果不其然，嬴祀开始有些失态。

龙樱姬的身侧是一座驱暑冰瓷桶，本就浑身湿漉的她难免被冻得瑟瑟发抖，她不敢抬头，只黯黯听着花庙云与嬴祀的笑声，一边数着发尾垂下的一滴滴水珠。

“夫人，本王纳个妾，也是喜上加喜的事，你看明日就让她搬来你这梦鹤殿的偏阁，与你作伴如何？”

“不行，嫔妾日日都要听经礼佛的，不喜欢嘈杂的奴才在脚边碍眼，若只做个外室便随你去。”

嬴祀像介绍商品一样，为花庙云叙述。

他拿剑劈开龙樱姬的衣襟，却被她眼疾手快地揪住，并护住了自己的身子。

此时嬴祀的眼里只剩下的酒色与玩味。

“她可不似那些俗物，不但容貌一绝，且江湖上都说，得她者能得天下。”

花庙云伸出兰指，不屑地挖了一眼狼狈不堪的龙樱姬，讥笑连连。

“就她？”

龙樱姬把头勾得更深，将隐忍二字狠狠咬进下唇。

嬴祀把她接到薄荷台，屈辱的日子便开始了。

她也不想为人妾室，可她没有选择，如果有机会，她发誓，一定会把这些压踩过她的人的筋条挖出来当弦拉。

嬴祀拍掌示意，“樱姬，你快给王妃敬茶，礼成了，本王就要早早与王妃就寝了。”

龙樱姬濒临如此尴尬的处境，手脚只能提着裙子不放，如何还腾得出第二双手来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