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长公主的春花宴上,哪位一直看张氏不顺眼的夫人,借机用话刺了她几句,传到了长公主耳朵里。
蕊珠长公主的身世有点说头,生平最讨厌拿嫡庶做文章,张氏无疑踩了公主的忌讳,不得不陪着笑脸说哪有的事儿,回头便百般不愿的查问傅蓉微的八字。
一个侍妾生出来的女儿,哪有人去记她的生辰八字。
时隔多年,就连花吟婉也是模棱两可,只记得是谷雨那日的晚上,约莫是酉时,也有可能是戌时。
张氏最后查问烦了,懒得在她身上费心思,便“随便”填了一笔。
而那一笔“随便”,其实是傅蓉微自己报的。
礼部的人与傅家通了气,最先将蓉琅的八字结果用字条递进了府。
中吉。
张氏高兴的有些忘形,当着傅蓉微的面,便将字条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傅蓉微一字一句的全都记下在脑子里。
明真寺门口,有一位算命的瞎子,姓肖,最擅长替人合姻缘。
傅蓉微那年便找了他,舍了全身的银钱首饰,与他深谈了几日。
皇上的生辰八字难以打探。
但傅蓉微手里有蓉珍的八字,以及蓉珍与皇上八字合婚的结果。
根据以上二者反推,便能算得皇上的八字。
那位肖大师是个高手。
傅蓉微胆大包天,连皇帝都敢算计,在闺阁里便犯了欺君死罪。她想,反正八字最后呈上去也是假的,何不费点心思,冒死拼一把。她对着皇上的八字,在自己能左右的范围内,于谷雨那一天的傍晚时分,推出了一个上上吉之配——福德生气,执手山河。
傅蓉微将精心算好的八字,辗转交到了张氏的手中。
可人的一生总归有四个字是跳不过去的——得失枯荣。
傅蓉微费尽心机强求了本不属于她的福运,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上天便迫不及待从她身边拿走了一样东西。傅蓉微整日忙得不着家,钟嬷嬷也跟着跑前跑后,那日她满怀欣喜的推开云兰苑的门,花姨娘却再也不能睁开眼看着她一路前行了。
明真寺……
傅蓉微站在山门口,台阶下有个算卦的摊子,生意兴隆,面前排着长队,正是那位肖大师。
他每日只接三十个卦,满了就走人,一刻也不多停留。
傅蓉微站在不碍事的地方,直勾勾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日头刚刚开始偏西,他便数满了三十个人,站起身四方作揖,准备收摊回家。
他面前的人向四面八方散了。
肖大师倾身去收碗里的钱,他眼睛不好使,干什么都要摸索着。
傅蓉微脚步声轻轻的,站在他面前,咣当——
往他的陶碗里扔了一个铜板。
肖大师动作一顿:“鄙人算卦三个铜板起,且今日已满卦,再算便不准了,姑娘明日早些来罢!”
他把手伸进碗里,在近百个铜板里,准确无误的摸出刚才傅蓉微扔的那枚,摊开掌心呈到了她面前。
明真寺门前高高的门槛前,姜煦走了几步,靠着空地上的栏杆,从怀里摸出饼撕了一口,静静的敲着下面那两个人。
肖大师头发上白了一片,其实皮囊下是个年轻人,看手就知道了,骨节修长,皮细肉嫩,不见任何青筋和褶皱。
傅蓉微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说:“我就要今日算。”
肖大师:“行吧,敢问贵人想算什么……卦资便不收了,鄙人已经说过,再算未必准。”
傅蓉微在他面前的木椅坐下:“算缘分。”
肖大师把铜板推到她的面前,然后直直摊着手心等着。
他是在问她要手,摸骨。
傅蓉微将手递了过去。
从指尖到手腕,肖大师一寸也不放过,手下时轻时重,仔细捏了个遍。
傅蓉微:“如何?”
肖大师说:“你心思太重,命轻压不住,一生有的苦头吃。”
傅蓉微:“我问的是姻缘,你算的是什么?”
肖大师:“我算的自然是姑娘当下心里最想得知事。”
傅蓉微不信他算的命,说:“装神弄鬼,一派胡言。”
即便如此,这位肖大师也不生气,反倒笑吟吟,问:“姑娘今日像是寻仇来的,可鄙人实在不记得与姑娘有过照面呐。”
傅蓉微盯着他,说:“你上次给我算命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八字正官、正财,非富即贵,让我耐心等着便可。”
上次,那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傅蓉微等到最后,苦吃尽了,却落了个国破殉城的结局。
等了一辈子也没等到命定的“非富即贵”。
她是要和他讨要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