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进城

吕含是下了山才知道，雍州府内已经戒严了。

他装作过路人在城门口的茶棚同伙计探听了消息，最终确认了两件事：好消息是米粮损失不重，人员伤亡也不多，陆琰控制住了局面，已经装车送往衢州府了；坏消息是赵瑞林正在严查那日的黑衣人，来来往往的路人都要搜查过后才能进城。

吕含不敢确定赵瑞林查的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赵瑞林就是那群黑衣人的幕后主使。他在一片混乱中拉扯住他的时机太巧了，巧到像是他刻意设计的一样，似乎就是怕他发现黑衣人是从袋子里出现的一样。

只是他恐怕也没想到，有人趁乱划开了另外的袋子，制造了更大的混乱，也让他顺水推舟揭开了赵瑞林的秘密。

赵瑞林究竟想杀谁他不知道，但他去渝州府那次还未出京城就被人刺杀之事还历历在目，以至于他不敢轻信这人。

此刻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其一是他现在就去追赶陆琰，凭借他和沈峥两口子的交情，让陆琰帮他掩盖掉这三天无故失踪的原因，当作无事发生；其二就是他暗中去查这些黑衣人是谁，与赵瑞林有没有关系，赵瑞林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选择了第二个。

有没有他，粮食都能送去衢州，可要是不查赵瑞林，他就不会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会被刺杀。

他不去衢州府是事出有因，充其量治他个办事不利，想必沈峥不至于连他的性命都保不住。他心一横，决定去会会那些黑衣人。

可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姑娘，又犹豫起来。他自己要去查事情的始末，总不能带着人家姑娘送死。

这姑娘生着病，看着也柔柔弱弱的，他总不能带着人家陷入险境。

吕含再次陷入选择，其一是，他现在就和这姑娘分开；其二是，他带着姑娘寻个大夫，待其病愈后再行分开。

他权衡了一下，选择了第二个。

原因无它，他不放心。

可一旦选择带着这姑娘看病，他就要面临另外一个问题了。他带着姑娘混进雍州城容易，可雍州城内未必安全，那些黑衣人若真是赵瑞林的人，此刻必然还隐藏在城内。如果他们发现自己找错了人，能不能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还是说他带着这姑娘转道去扬州府？扬州府地界安全些，能让她安心养病。他自京城带了不少亲兵，想必有人发现他不见了就会来找。雍州不见他自然就会想到扬州，届时他们也能安全些。就算那些黑衣人认错了人还要将错就错，他也好有还击之力。

如此一看，似乎是去扬州府更划算些。

可此处虽然还算是三府的交界处，进到扬州府有人烟的地方恐怕还要些时间，光靠两人步行只怕很难。吕含想了一下，招呼那伙计过来：“兄弟，你这儿附近有赁马车的地儿吗？”

“哎呦喂，您想什么呢？别说马车就是牛车驴车现在都找不着。”那伙计给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空地：“您看那儿，前两天踩死了好些人，但凡有能用的车都被拉出去装尸体了。就算有空余，那也得留给里头拉活人看伤治病，根本轮不着您哎。”

吕含闻言面色也凝重起来：“一辆都没有？”

“没有。这两天儿乱七八糟的，别说马车牛车了，我这茶水摊子要是开在里头都得被拉去充公了。”这伙计原本背对着他，正忙着擦桌子，没提防吕含腿上还躺了个人，一回头被吓了一跳：“哎呦喂，这凳子这么窄怎么睡这儿啊？”

“呦呵，您娘子啊？怪不得要雇车。”他见是一男一女，自然误会，又见那姑娘捂着肚子，似乎没有起来的意思，便看了一眼吕含，目光里隐约有些责备：“都这时候了您也别忒惯着了，能让她自己走两步就起来走吧。别说是孕妇了，就是那八十岁的老太太现在都得靠两条腿自己走。”

“不是，不是。”吕含一时不知道自己要从何处开始解释，是先声明他们不是夫妻还是这不是个孕妇，他指了指躺在腿上的人，头一次在话多一事上甘拜下风。

“她生病了，我想着要去看大夫，这次要雇车。”他长话短说，期望那伙计能听明白。

那伙计哦了一声，随后又一惊一乍起来：“嗨，那雇什么车啊。”他回过头指着城门示意吕含看：“那里头，十步就一个摊子，各家大夫都在外头看诊。”

他打量了一眼吕含的穿着，似乎胸有成竹：“从衢州过来的吧。你们呐，要是灾民连钱都不用付，都是义诊。”

吕含苦笑着点点头，还是想挣扎一下：“我们……想去扬州。”

“扬州啊？怪远的。“那伙计想了一下，随口猜道：“预备投亲是吧？”

吕含见他上道，赶忙点点头。

“这事儿可难办了。”那伙计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好方法，“你要是一个人吧，走也就走了，带着个病人往扬州府走那肯定不成，这两天死在路上的人多了去了。您甭怪我乌鸦嘴，我也就是好心给您提个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