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青瑶还是未曾完全坦诚相待,明知对方已看穿自己的肉身。
阿岚无所谓她的隐瞒,只关心入门早晚的问题,“不知你是何时何地拜的师,如何能让我唤师姐?”
少年走至美人榻前,懒洋洋地躺了上去。
青瑶沉思了片刻,直言道:“六年前,棋山。”
“我可是在八年前拜的师,小,师,妹。”
少年歪嘴一笑,似是占了极大的便宜一般,本该是有几分郁闷的青瑶听了都不禁哭笑不得。
随后她想起师父曾提到过的得意门生,想必便是眼前之人。
青瑶的记忆飘到了很久很久之前,与师父初见那一日。
那时的青瑶,亦不过是少年这般年岁,整日里无忧无虑,却因无知心之人而倍感寂寥。
一日,她去山下寻草药,却不想遇到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
老人坐在溪边痛哭,一手抚着自己的腿,嘴上叫嚷着:“我这老人家真是命苦啊……”
她走上前,才看到老人一只腿已被不知名的猛兽咬伤,鲜血直流,伤口之深可见森森白骨。
老人亦是看到了她,停了哀呼,问她道:“小孩,你是何人啊?”
她看了一眼那伤口,随即道:“老人家,我住山上,家中有治伤之药,你可要随我一同回去?”
老人颔首,却因受伤而起不得身。
于是,她便蹲在了老人身前,让老人攀上自己的背。
回见山庐的路上,她听老人说了许多江湖上的趣闻,不由得生出憧憬之意。
老人阅历十分丰富,还说起了自己在江湖上收的几个徒弟,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念及他最为得意的门生时,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我那徒弟长得那叫一个粉妆玉琢、唇红齿白,若是长大了,定要迷倒无数人呐……”
“长得那般好看也就罢了,还冰雪聪明,今后求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
……
老人见她兴致不高,便转念问道:“小孩,我见你长得也是不错,又心地善良,可有婚配啊?”
“我一介孤苦无依之人,又住在这山中,何来婚配之说。”彼时少年的她,心思还十分敏感而脆弱。
闻言,老人便噤了声,半晌后才喃喃道:“倒是与我那徒弟的遭遇有几分相似。”
回到见山庐,青黛见了一身邋遢又受伤的老人,指着自己,面色不悦道:“青瑶,你不要随便带乞丐回家!”
她见老人沉下脸来,连忙厉声呵斥道:“青黛,往日读的书都被你吃了吗?还不快给老人家道歉!”
青黛却是冷哼一声,狠狠瞪她一眼,便跑回了厢房。
老人因青黛的话而倍感羞辱,自是不愿多待,见她数次躬身行礼道歉,态度才软和下来。
“这女娃娇蛮拔横,可是你妹妹?”
她叹了一口气,才讲实情告知于老人:“我自小便父母双亡,被她父亲收养在膝下,她尚且年幼,又娇生惯养,还望老人家莫要挂怀。”
老人见她一脸感伤,未曾有半分少年人的意气,不由得怜惜了几分。
用膳时,她让老人家先吃,自己则是将饭菜端去给青黛。
厢房中一顿霹雳作响之声,青黛还未忘记先前的委屈,甩了个冷脸给她,还将她端来的食物尽数扫到地下。
青黛背对她,坐在榻上,厉声道:“白眼狼,我要跟爹爹告状,你滚!”
她无奈地退出厢房,身形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孤寂。
自小便是如此,她心知自己的身份,便对她诸多忍让,为了报恩,不知受了她多少白眼和折辱,却让她愈发变本加厉,只差将自己踩在脚底。
义父怜惜爱女,不愿其受委屈,每每爱女告青瑶的状,总要狠狠教训一顿她。
轻则几十鞭笞、杖刑以示警告,重则将她关入地牢,任凭牢中那些嗜血的蛇蚁一点点啃噬她的血肉,待她仅剩一口气时,又大发慈悲地将她放出来。
义父曾亲自将铁鞭甩到自己身上,面上却是那般人模人样道:“小瑶,我将你带了回来,你便要感恩和知足,为何总要惹得阿黛不快?”
那时的她疼得泪流满面,却不敢哭出声,因她心知,即便是跪地求饶,义父也不会有半分心慈手软,在他眼中,唯一重要的,不过一个青黛罢了。
老人看出她眸中的隐忍和痛意,温声道:“小孩,你可愿拜我为师?”
那时她还不清楚老人的本事,却倍感亲切和温暖,于是便连连颔首。
她行了拜师礼,跪在老人面前,将茶盏恭敬地举过头顶。
老人接过茶盏时,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记着,今后,你便是我无面人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