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苏
密雪如碎玉,直到后半夜才堪堪收住,一时间,流云遮月,天地噤声。
闵山山脚,有人趁夜往返,也有人抱病疾驰。
待察觉过来误入埋伏之后,早便再难回头。
两方人马相隔数米,无声对峙。看不清谁先动作,霎时间,短兵相接,惊得林间倦鸟飞腾半空,又落入夜色之中。
雪天行路本就不易,时歇身上有伤,加之受了凉,一场寒热来得迅疾无声。他已多年未曾生病,此番却势如山倒,只能终日卧在马车里。
是以车驾刚停,他便睁开眼睛。
无他吩咐,底下人不会止步,想是已经到了。
正欲开口,只闻车外兵甲声四起。
时歇起身,早已无痛无觉的腰背此刻忽然给出反应,他痛到咬牙,屈起食指在车厢上叩了两下,嗓音暗哑,“齐济?”
“公子,”很快有人回应,“是山贼。”
时歇难受得紧,听闻此言神色怪异,问现在什么时辰。
“子时刚过。”
“到哪了?”
“进闵山不过一刻。”
说话的功夫,时歇只觉头晕眼胀,全身无力,只好闭目瘫倒。半晌,才得以重新集中精神侧耳听车外的动静,觉出几分不对。
“人多吗?”
这回外头没有立刻回答,先入耳的是兵器碰撞声,随后是剑入血肉又拔出的声音。
齐济回到车旁,将长剑上的血擦在自己衣袖上,两眼紧盯前方,沉声答道,“很多。”
——
洛姝自步轿上下来,跟在邓大洪身后走过一条极窄的石板路,才终于看见闵山寨门。
细雪堪停,寒风四起。隔着薄雾,洛姝回首望向来路。
漆黑的江面上,几点萤火忽明忽暗。
正如她心中有关此行的猜测,不甚明晰。
她自顾想着心思,忽而察觉身后异动,不着痕迹往一旁偏了偏。
却见邓大洪脱了黑色大氅,正向她扑来,幸而手还未碰到她肩膀,便被她躲开了。
“邓大当家这是何故?”洛姝冷了脸色。
邓大洪面色一僵,正欲开口,就听有人高声痛骂。
“无耻邓贼!你胆敢犯她!”
只见李晋忠急急几步迎将上来。
酒醒之后,他便候在堂外,不住地搓手。他不敢回想自己说过什么话,只是不住地冒汗,被风一吹,忍不住打几个寒颤。
远远地看见洛姝,正犹豫是否上前,恰看见邓大洪欲行不轨,于是出声呵斥。
他几步将洛姝护至身后,与邓大洪瞪眼瞪了半刻。
洛姝从后抓住李晋忠的衣袖,待他转身,察觉到他掌心温热,又将他细细打量一番,见他除面色格外红润些,并无什么大碍,心下稍定。
“我已叫人送了采樱回去,李叔不必担心。”
李晋忠闻言愈发羞愧难当,丝毫不敢正视洛姝的眼睛,神色颓唐,支支吾吾,“阿苏……是我对你不住。”
“我心中有数,李叔不必自责。”洛姝淡淡将他打断,偏头去看站在堂下的人。
他三人拉扯、说话之际,郎懿也正不动声色打量着洛姝。
果真是个美人。只是穿着合身的嫩鹅黄绸衣,套了件寻常的月牙白网纹小褂,依旧掩不住风姿绰约。
双目清澈、眼睫弯弯,在寨前灯笼红烛光焰的照耀之下,一副不谙世事、楚楚可怜的少女模样,多看几眼就忍不住心颤。
便是这样的女子,用了不知何等手段,叫王曲安那厮一命呜呼了?
此刻见洛姝抬眼望过来,郎懿也不再掩藏,大大方方从寨内走出。
“阿苏姑娘,久仰大名。”
洛姝与他隔着李晋忠,微微颔首,不卑不亢,“郎大人。”
郎懿面上笑得毫无破绽,叫不知他面目的人看着只觉心安,“外头凉,进来说话罢。”
李晋忠连忙将洛姝扶住,带着她紧随其后,小声宽慰她,“方才吃酒,郎大人说要见见你,想也无事,你放宽心。”
洛姝不置可否。
待绕进内堂,但见那兽皮座椅之下,檀木方桌之上,早已摆好四方热茶,俨然等候多时。
洛姝彻底恍然,暗自露出个轻蔑的笑来。
此行绝非只是要见她这样简单。
郎懿适时出现在她身后,语气带着点点笑意,“阿苏姑娘,请上座。”
寨内灯火通明,宴席早已撤下,丝毫看不出早前狼藉。
邓大洪仍居主位,背对门口坐在东席。
洛姝看清形势,径直走到南边下座。李晋忠自然落座北席。
“来人!给我上酒!”邓大洪喘着粗气,三角眼紧盯着洛姝姣好的侧脸,不耐烦喊道。
郎懿在西席坐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