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出贺府时,下人们正在穿梭忙碌着。
再过两日就是府中老祖宗的寿辰,热闹的气氛一但被掀起,来来往往的人皆是满面笑意。
除了鹤灵渊。
下人们远远瞧见了他浑身浸出寒气的模样后,都不自觉顿步,弯腰行礼躲避与他正面相撞。
他的面容好似更加冷峻了,窄袖玄袍裹身透出难以忽视的威压之势,高扬的马尾被妥贴梳上去后,同色玉冠将发丝束缚着,那张俊美无比的脸得以完完全全地显露出来。
腿伤还是有些未好,但他却弃了拐杖或轮椅,行走时稍微踮着脚,倒没有太大影响,因为今生的伤并没有前世的重。
连昀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察觉到自家公子从晨起时周身就萦绕着低气压后,他就变得格外谨慎,不敢再有丝毫懈怠,就怕鹤灵渊秋后算账,发起脾气来可再没有姜浓会帮他说好话了。
两人出府坐上马车直奔城外,路过钱庄时,鹤灵渊让连昀下去将暂存着的所有俸禄都取了出来。
“全部吗?”连昀讶然。
鹤灵渊颔首,他的手肘撑在一侧的小几上,用手指支着下巴,面上神色毫无波澜,心底粗粗盘算了一遍,他的俸银应该能支撑他做完想做的事情。
只是若早知道有这一遭,就该提前几年去当值,好歹能多存下点钱来。
想到这里,他不免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带着所有的钱,马车悠悠往伏源寺方向驶去。
今日天气倒好,又正赶上了休沐,骑马坐车出游的人不在少数,一路上马车外都有断断续续的人声,或男女嬉笑打骂的动静。
鹤灵渊闭着眸子在思索前世的那些事情。
前世惊变的一切导火索就是那桩瘾药案。
他醒过来后问了连昀,也知道了现在京城中的瘾药已经流通了很久,但还是时机未到。
可他明白卫敛定然会有所察觉,因为自己重生那一日实在过于失态,执剑追杀卫呈言的事情太不寻常。
但即便他们有所怀疑,也根本猜不到其中缘由到底是什么。
卫呈言那天被他拿剑划伤后,估计确实是被吓到了,已经好几日都没敢来贺府了,鹤灵渊不用多想就知道他肯定已经送信至伏源寺。
就是不清楚卫敛是否会因为鹤灵渊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去改变原本的安排。
瘾药案最好的爆发时机不在现在,而是明年开春。
前世的鹤灵渊怀着赤忱之心帮了卫呈言,他并不是为了邀功亦或是有其他企图,他只以为这是一件简单的商人牟利案,可低估了其中复杂的盘根错节。
此事看似源头是祁王,实则却是他的表兄崔冠沦主导。
鹤灵渊查出证据的同时,也就跟着被崔家和崔贵妃给记恨上了,他早前便得罪过祁王,但祁王并未与他计较,可官场之人哪管当事人双方的想法,暗地里都觉得他与祁王和崔家都形同水火,是以他被贬官削值,这其中必定有崔家和崔贵妃的手笔。
但祁王亦被牵扯其中,他若想在皇帝面前保下自己,就不能插手崔家和崔贵妃对鹤灵渊的构陷。
也怪当时的鹤灵渊太过执拗,年轻气盛的同时又缺失了圆滑和变通。
他非要拿着证据去皇帝面前评判个错对,势必就愈发激怒了崔家和崔贵妃,对他下手时,自然是一脚把他踩进深渊里永不能翻身才好。
又恰逢真假贺六爆出,腹背受敌之中,鹤灵渊手忙脚乱,根本没了应对的能力。
而皇帝不管是为了自己的亲子和爱妃,还是贺家这边真正的态度,都会选择舍弃掉鹤灵渊。
瘾药案被压下,扯出几个西域商人出来做靶子杀鸡儆猴后,就皆大欢喜了,只有鹤灵渊被贺家赶出来的同时失去了皇帝身边的官职。
还是太年轻了啊,鹤灵渊暗叹,因为年轻,所以处处都不及那人。
他的身体随着马车前行而轻微晃动着,车辕碾在碎石路上,偶有颠簸,他也跟着起伏的方向而更迭。
他还记得,前世有人评价他的那八个字——
聪明有余,心计不足。
前世的鹤灵渊并不是蠢笨之人,瘾药案便罢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发生后,他若还不清楚害他的人是谁的话,那就真叫没脑子了。
可惜,知道也没用。
太迟了,等他反应过来想要予以还击时,那一切就像是一辆被骏马拉着疾驰而过的马车,来势汹汹又势不可挡,车轮将京城这些人碾压在马下,支离破碎中鲜血四溅,都没有落得一个好下场。
直到现在,鹤灵渊都不明白卫敛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他从前不仅是太子师,还曾任职过中书令,从皇帝到朝臣,谁不觉得卫敛是一个温和又明理的臣子呢?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操控着这些人搅得京城天翻地覆。
所以,卫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