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
完身子,陆禾以为他们便要安寝了,谁知门外引路的一排侍女已候在那里,竟是要送静榕离开。
而陆禾也注意到,侍从端了一个食盒过来,见静榕从屏风后出来,侍从便把食盒打开,里头是一碗褐色的液体。
静榕上前,习惯性的捏住鼻子,将那碗药一饮而尽,然后苦着脸看向郑言:“这药怎的一日比一日苦!”
郑言倚在床头,拿着一本书目不斜视,充耳不闻。
静榕见状便不再多言了,行了一礼出去了。
房中静得只有郑言翻书的声音,陆禾与女奴如两尊雕像,分别跪在床榻两侧,如无意外,今夜怕是要这么跪一夜了。
陆禾的膝盖有些刺痛,再看旁边这个女奴,人家却是纹丝不动。她木着脸,悄悄揉了揉膝盖,不自觉的想起静榕喝的那碗药。
那药味有些熟悉。
前世她为齐王世子妃时,常看到侧妃周氏给一些女子赐下这碗药,那都是齐郁的通房丫鬟,周氏不许她们为齐郁生下孩子。
似郑言这样大权在握的人,最想要的,当是子嗣才对,为何不让他的姬妾怀孕?
正想入非非,忽听郑言吩咐:“灯亮一些。”
陆禾起身慢了一步,旁边的女奴便直起身子,谁知郑言却道:“你出去,陆禾服侍即可。”
女奴听完,伏身磕头,然后佝偻着腰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陆禾去看榻上的郑言,却只看到挡住面容的书,修长的手似竹节,食指上有常年握笔的痕迹。
拿了两盏灯过来,陆禾全堆在床头的柜子上,谁知郑言又道:“太亮。”
于是她又熄掉一盏。
“暗了。”
几乎是在确定郑言在故意刁难她,陆禾有些冒火,想起适才服侍他沐浴时两人谈话尚算心平气和,怎么突然又变了性子?
果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忍着气,陆禾又点亮了一盏。
谁知郑言也是忍无可忍的把书放了下来,比夜色更浓黑的瞳孔泛着薄责,他指着屉柜上的黄纱灯罩:“烛火这么晃,你就不知道拿灯罩过来盖上吗!”
陆禾一瞬间愕然,呆楞的样子倒冲淡了她身上的压抑清冷。
郑言也是一愣,然后重新把书拿了起来,专注的看着书。
待陆禾把烛火用灯罩拢上了,室内被淡黄的光线照得柔和宁静,薄薄的纸张娑娑一响,郑言翻了一页,只说了一个字:“蠢。”
陆禾重新跪好,道:“头一回做奴隶,自是没什么经验的。”
余光中见她扶着膝盖,郑言扔了一个枕头过去。
陆禾抬头,却见他还是维持着看书的姿势,思量片刻,她把枕头垫在了地上,瞬间如跪在棉花上一般,陆禾不自觉的松驰下来。
维持着一个舒服的姿势,陆禾盯着地面发呆,忽发觉室内久久无声。她以为郑言睡着了,微微抬头,却瞧见郑言对着那本书出神。
借着烛火,陆禾看见书脊上的字,这是一本诗词合集,也不知郑言读到谁的诗了,竟让他失神这么久。
静默半晌,郑言把书放下,躺好,对她吩咐:“放帘吧。”
他要睡了,陆禾便站起来放纱帘,可一站起来,眼睛不由自主的往床柜上的书瞥了一眼,原来竟是苏子瞻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陆禾克制不住,扯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纱帘后一只手伸出来,牢牢钳制住她的手腕,郑言冷冷的看着她:“笑什么?”
陆禾压抑着恶心,微微笑道:“只是觉得苏子瞻的词写得好,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听着叫人伤心。苏子瞻与王弗真心相爱,即便生死相隔,也隔不开思念与深情。”
“既听着伤心,该哭才是,笑什么?”
“奴只是笑,幸而苏子瞻不是一厢情愿,所以这首《江城子》才动人心肠。”陆禾眉眼冷峭:“否则,便是那可悲的襄王,苦缠神女而不得,遭人耻笑。”
她的讥讽让郑言手上一紧,陆禾恍若不知他的气恼,缓缓笑开:“所以,也只有尝过两情相悦之欢的苏子瞻,唯有他才能写出这样的词。”
郑言倏地松开手,陆禾失了重心跌落在地上,脚上锁链叮咚作响。
她扭头,瞧见郑言屈膝坐了起来,隔着轻薄的纱帘,郑言目光恻恻,仿佛讥笑:“两情相悦?这世上所有的两情相悦,不过都是虚妄。”
“为何而钟情?相貌、权势、地位、金钱,无非为这些而钟情罢了!”
陆禾眼神毒辣,似要看穿他的内心:“那你为何至今不忘我娘?”
她终是忍不住把这句话问了出来了,不出意外的迎接了郑言恶劣的态度,他拿起这本书重重的甩出去。
力气太大,钉书的线脱落,白纸在屋内肆掠飘洒。
在郑言下一步动作之前,陆禾娇怯怯的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