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
宅子中夜夜有宴席,不到月上中天不散,觥筹交错丝竹声声,扰得陆禾这些日子不胜其烦。
掰着指头算日子,距离郑言上次说半个月回程,今天已经是十四天了。
想着最后一日了,陆禾又做好堵耳朵睡觉的一夜,可没料到天刚擦黑,梅老妇就拿着一件新衣裙和一套首饰过来。
“这是做什么呀?”青玉提高音调。
在窗下看书的陆禾看过去,见梅老妇端着一条月白色的罗裙。
“别在那儿丧着脸作耗!”梅老妇过去把她拉起来,扯着老迈的嗓子泼辣道:“太师叫你换身衣服出去见客。”
稀奇事!陆禾甩着冷脸:“天皇老子来了不成?”
“太师叫你见客,外面是叫花子你也得过去!”梅老妇把衣服搁在桌上,对青玉道:“给她换上!”
等梅老妇一出去,青玉就扁着嘴:“这倚老卖老的货,成天呼来喝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子呢!”
“往后少跟她争执。”陆禾挑起这件素净简洁的裙子,心道这到底是郑言挑的还是梅老妇挑的?实在太欠缺品味,这么素的颜色也不吉利,正常人家里的女子穿成这样,是要被长辈骂的。
转眼又看见青玉欲言又止的委屈模样,陆禾耐心道:“你在太师府里也待过一阵子了,你觉得除了府里除了郑言以外,谁说话更有份量?”
青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双琴姐姐!”
陆禾不情不愿的把衣服换上,又问:“那这是为什么呢?”
青玉咬着下唇:“因为她是郑太师的老仆,跟郑太师的时间最久?”
“嗯。”陆禾点点头,随即道:“双琴跟了郑言多久,梅婆子只会跟得更久。”
太师府里管事的是双琴,但陆禾相信,若是梅老妇再年轻个十岁,只怕管家的便是她了。这泼辣凶蛮的老婆子,真是难以想象她年轻时是何模样。
青玉知道好歹,当即便保证以后绝不再逞口舌之快。
衣服换好了,陆禾朝青玉略一点头,青玉便过去开了门。
梅老妇回头看了一眼,踮着步子走进来,恶狠狠打量了她一圈,然后阴着脸示意陆禾跟她出去。
还不忘回头低声训诫:“外客面前要规矩点,不许丢太师的脸。”
路上她便想,也不知今日来的什么客人,值得郑言把她叫出去。
好奇到了席上戛然而止,郑言一看到她,就对下手一男子道:“这便是陆禾。”
是个年轻男子,穿着青绿色的官服,身上一股浓浓的书卷气,他见到陆禾眼中浮现一抹惊艳,当即对郑言笑道:“果真如太师所言,姿容俱美国色天香。”
郑言会这样夸她?陆禾心中先鄙夷了一番。
“这是莫之舟莫大人,新上任的西南知府。”郑言深深看了一眼陆禾,像是在警告她今日不许胡乱说话。
陆禾温驯的行礼,语气娇柔:“莫大人有礼。”
莫之舟忙要站起:“小姐客气……”
“坐着吧。”郑言却按住他,看着陆禾行完礼站起来,才指着身旁一个位置道:“你也坐下。”
陆禾一拂长袖,施施然落座,含笑问道:“不知太师今日怎叫我来见外客?”
莫之舟立即露出一个讶异神色:“太师不是说,这是新收的的义女?”
“入族礼刚要办,就来了这边,耽搁下来了。”素日里刻板严肃的郑言对着莫之舟堪称是和颜悦色。
陆禾微微纳罕,这莫之舟是什么来头,能让郑言这样礼遇?
那边莫之舟了然的点点头,随即道:“原来是这样,太师膝下寂寞,如今有义女是喜事。可惜这几年未在京城,不然也定是要去太师府上参加这入族礼的。”
陆禾暗暗想到郑言在行完房事后给静榕喝的那一碗药,大约就是避子药,他今年已是三十五岁,这个年纪还不生孩子当真也是奇怪。
正想着,耳畔又传来郑言的声音:“莫公子这几年调过两省,如今到了西南也是运气,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是你立功的好时机。”
莫之舟闻言,谦卑一笑:“只要能造福一方便是我的功德,哪怕一辈子在外面也不怕。”
郑言亲自给他满上一杯酒,平稳道:“其实只要你爹跟礼部招呼一声,莫公子便能早早回京了。”
“御史台与户部向来少来往,况且我爹最厌憎以权谋私奔走钻营……”说到这里莫之舟看了一眼郑言,随即扯开话头:“男子立世,当光明磊落,区区仕途,之舟只愿一步一个脚印。”
这人若是真如他所说那么刚正,如何今日在这里与郑言把酒言欢?陆禾心中嗤笑,只怕是一个伪君子罢了。
同时她也明白为何要对他礼遇,只怕是为了莫之舟那在御史台的爹。御史台跟郑言作对数十年,偏偏那帮言官动不得,否则便是全天下读书人都要声讨郑言,这是遗臭万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