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
因为有孕,郑言择了一个半月后的吉日,说是万一肚子起来了不好看,还嘱咐双琴让绣娘将喜服做得略松一松。
这样的郑言当真十分陌生,他竟会亲自操心这等事,贴心得不像个人。
太师府众人为着婚礼有条不紊的忙碌着,陆禾却仿佛事不关己一样,什么都不过问,什么都随意。比起这些,她更关心明日严华寺祈福,不晓得郑言使了什么法子,大内宦臣竟亲自过来宣旨,叫她明日祈福陪伴太后。
“明日赵无端的夫人也受邀在列,我已打过招呼,她明日会照顾你。”郑言嘱咐道。
陆禾应付的嗯了一声,挑选明日该穿的衣服,在一水的红色中挑花了眼,最后终于把最角落的一件白裙子拿了出来。
“你平日不是只爱红色吗?”郑言眼角瞟到一片柔和的白,抬头拿了这么一件衣服,不由停下笔好奇的问道。
陆禾道:“去拜菩萨,哪能穿红着绿的。”
将衣服交给青玉,叫她拿出去晒一晒,陆禾才万分不客气的对郑言道:“你要写字,便回自己院子,别在这里碍我眼。”
郑言继续执笔,平静道:“日后成了亲,免不了要日日看我,如今先看习惯了,省得你回头再抱怨。”
陆禾一怔,他这是在与自己说玩笑话吗?
郑言平时不是一张阴沉严肃的面孔,便是一副看谁都觉得蠢的不耐神情,近些日倒是常见到他平静和缓的样子。
怔忪时,便听郑言瞟着她问道:“你可有想邀来的客人?我亲自下拜帖给他。”
陆禾回神,果断摇摇头:“没有。”
郑言笔尖悬立,一滴浓墨滴下,啪嗒一声,细微的墨珠弹到了他手上。他有半晌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写。
过了会儿,他凝视着纸张上面的字,将笔放下,道:“今日没什么事,带你出去走一走吧。”
陆禾意兴阑珊:“不想出门。”
郑言和颜悦色得过分,叫侍女取来衣裳给她披上,不由分说拉着她:“这个地方,你不去会后悔的。”
被他说得好奇,陆禾懒懒笑道:“罢了,我今日心情好,出去走走。”
出了府,去的方向却是往城外走的,因怕颠着她,马车行得缓慢。约莫快两个时辰后,外面的道路越发安静,直至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巷。
小巷入口两个穿着官服的士兵起先还是躺在墙角的荫蔽处纳凉,见郑言的队伍走近了,这两人一个激灵便从地上挺起来,迎上前来跪迎:“不知太师驾临,属下失职。”
郑言并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只道:“临时起意过来,你们并未失职。”
说罢他将陆禾扶下来,道:“与我一同进去看看。”
这条巷子里的房屋似乎多年无人居住,全都有些破败,地上也长满青苔,陆禾惊异不定:“这是何处?”
“我与你娘亲长大的地方。”郑言牵着她往巷子里面走。
陆禾大惊,左右环望,企图找出一些她记忆里娘亲对这个地方的描述,然而眼前所见全然陌生。
渐渐走到两座相邻的木屋,相比起周围的房子,这两所木屋可算干净整洁。只是外面的泥面上有一处长满杂草的大洞,像是原先种了什么东西,后头被人拔了。
“这是你娘家里。”郑言指着右边那所木屋,平静的告诉她。
陆禾喃喃道:“娘亲从未带我来过这里,她只说外婆家很远。”
郑言漠然道:“你祖母陆老妇人嫌她贫农出身,哪里肯让她回来看一眼,你外祖母去世还是我送的终。”
陆禾心绪颇为复杂,推开篱笆扎的门进去,院子里的土地上面杂草丛生,台阶上的青砖也剥落许多。如此陈旧的地方,没有任何灰尘,显然经常有人打扫。
想起刚刚守在巷口的那两个士兵,又想起过来时破旧不堪的旧屋破瓦,想必郑言发达后将这一片地都买了下来。
买下来这么大一片地,却不作别用,他留着这么一个地方是做什么?时不时过来缅怀故地?
屋子很小,陆禾只转了一圈便将所有地方看完了。走出来,她看见郑言站在篱笆外,望着左边的屋子出神。
想来,这便是他少时居所。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郑言道:“想跟你说说以前的事。”
陆禾冷眼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你娘亲只告诉你我是她幼时玩伴,其他种种过往,你应当都不知晓。”他的语气有些沧桑,仿佛瞬间苍老。
“我爹是个嗜赌成性的无赖,向来是不管家里的,我娘去世后,我便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过着日子。幸亏你娘接济,不至于饿死。”他三言两语将那些年的日子简单说出,声音中有说不出的怀念。
“后来我去了前朝李丞相府上为门客,你娘……遇见了陆鸣。”郑言垂下眸,颇为平静:“从那以后,我们便疏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