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骨头先生的神秘花园（上）

世界上的事情大多都是知易行难。许可儿本来只觉得自己读书不好，也天生不是工作的命，但几年的养尊处优下来的好品味让她也摸到了一些豪门富贵的边角，举办一个隆重又不失格调，童趣中带点奢华的五岁孩子的生日派对对她来说应该是易如反掌。她早早在自己的衣柜里挑好了生日会的战袍：一条粉色塔夫绸的花苞连衣裙，搭配她压箱底的一条满钻蛇头项链，一定会艳压群芳。　　许可儿咨询了和开洋一起去季海洋生日派对的筠姐，得知像yourland那样“儿童游乐园中的爱马仕”会提供孩子过生日的一条龙服务，不仅场地布置不用操心，还可以根据孩子的喜好定制主题派对，其中包括游玩的门票、宾客的餐食、摄影师和小丑。许可儿越听越欢喜，因为时常缺席的父亲，以及之前种种不可说的顾虑，她和开洋都没有一套亲子合照，她也没有找过专业的摄影师记录下自己的芳华。这可是她内心的一大憾事。大家都说，孩子的生日也是母亲的受难日，自己在受难日可要好好自我犒劳一下。　　至于派对的布置主题，许可儿也早已心有成算。朋友圈里的sales刚刚发布了vic订货会的照片。许可儿看到心里就来气：自己只不过是几个月没有消费大件罢了，就被这不知感恩的销售降了等级，她本来可是vic，可以提前锁货，还能被邀请去参加每一季的上新活动，连去专柜都不用排队，能穿过在门口为了一支经典款攒了几个月工资的聒噪的小白领，从从容容地直接走进装点着白色山茶花的房间，将自己曼妙的身躯套进一套又一套当季时装。可现在成为了elite，许可儿本来都不认识这个单词。只觉得总还是个高贵的称呼，殊不知根据这家名品店新出台的内部规定，年收入三百万以下的人群都被化为无收入阶层。拿零花钱的许可儿现在降了级，只能老老实实去专卖店门口排队。到了店里，许可儿拿出小红书上找的图片，sales恨不能用鼻孔代替嘴巴出气：“没有，要等，等多久不知道，你再看看吧。”语气之生硬和内容之废话像极了快递投诉的应答客服电话。　　这一季vic订货会的主题是骨头先生的花园，名品店一贯会用亦真亦幻的名头来包装自己炒冷饭的产品，说穿了不过是在经典的粗花呢元素上加上镀金的骷髅头扣子，就能大卖一波宣传稿，说是复古奢华风的卷土重来。许可儿如今没有闲钱追逐成衣，却渴望去订货会上拍照，在小红书上云淡风轻地发自己的试穿照片，然后语焉不详地说“虽然这一季没有很喜欢，但也随便买了点”。谁说她语文不好，生活和虚荣让她成为了云遮雾绕的语言大师。　　许可儿暗暗记住了订货会的布置，暗沉的铁锈红卡布奇诺玫瑰和艳丽丰硕的娇兰玫瑰乱中有序地组成一道花墙，点缀上乳白色的六初花。开洋的生日派对也要请花艺师来好好布置。许可儿一张一张划过销售的图片，盯着满目盛开的鲜花，突然想到不久前，有人在她耳边哈着湿热的气，说美人如花隔云端。她迅速摇了摇头，想把这不干净的污秽东西从自己的脑子里清理出去。　　隔着云端的美人遇到事情来也是一等一的束手无措。许可儿本以为自己只需呵气如兰，就有一场体面的生日派对了，加上了yourland的工作人员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工作人员发来的五花八门的宝贝生日套餐让她犯了难，看着汉字发晕的许可儿只眼尖地看到了几个数字，80000，120000，160000。她不由得一阵肉痛，不要说自己卡里所剩不多，这孩子过家家的生日派对怎得要这样狠心打劫大人的钱包！　　许可儿眼睛一转，便计上心来。　　“敏敏老师，我有个事情想和你讲，”许可儿叫住了给李开洋上完课正要离开的周敏敏。许可儿半倚靠在栏杆上，俯视着周敏敏，“洋宝过几天就要过生日了，你帮忙策划一下吧。我按照小时数结给你。”　　“好的，开洋妈妈，您这边有什么想法吗，我们来讨论一下呀！”周敏敏快速在心里算了笔账，马尾跟着内心的雀跃一起摇摆。　　许可儿知道周敏敏喜欢钱。她第一次见到周敏敏的时候，就不喜欢她绷着姿态的好学生样子。周敏敏就是她上学期间最不喜欢的女生班长，扎着一个扁扁的朴素马尾，永远是运动衫和运动裤，许可儿瞥见过一眼周敏敏背的包，是仿大牌款式的大路货。她心想：真是可怜，读那么多的书，学那么久的文化课，到头来还要来做家教，浑身上下没点拿得出手的东西，真是作孽。　　周敏敏确实喜欢钱，她更需要钱。在深圳读研究生的周敏敏有个和名字一样的聪明头脑和从长期家庭斗争中积攒出来的顽强韧性。她隔几天就转两条地铁从大学城到天鹅苑来给李开洋上课，然后去到下一个学生家里，兜兜转转三户人家，周敏敏一天就可以拿到两千多块的报酬，扣掉回学校的路上她奖励自己的四宝饭和大满贯奶茶，净赚两千整。疫情期间，学生家长的上课次数增加了，周敏敏的小金库也越来越富足。周敏敏想在深圳买房，哪怕是一个小小的loft公寓楼也好。虽然大家都说来了就是深圳人，但敏敏知道，有房才是深圳人。　　李开洋家是周敏敏最喜欢上班的一户东家。许可儿给她开一小时三百块的工资，对教学内容却不求甚解。敏敏来的第一天，许可儿还拿出妈妈的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