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小镇男孩和声音

现在克拉克，试着去听远处吧。”

克拉克摒弃掉其他思维，开始集中注意力。他听到十来米外的风拂过每一片玉米叶子，拨弄每一条丝线似的穗子；他听到厨房里烤箱嗡嗡地响着，妈哼着听过很多次的那首歌，而爸拿着报纸在翻阅；他听见远处、更远处的人在交谈，汽车驶过，有人按了喇叭；桌椅碰撞，有人在大声笑闹了起来；有玻璃制品摔碎了；有人在尖声叫骂……

他好像一不小心听得太远了，城市里……是城市吗，声音太多太杂，各种声音一下汇聚成了一股，往他脑子里钻去，想要动摇他、击溃他，使他感到疼痛。

“你还好吗，克拉克？”伯妮丝发现他表情不对，握紧了一点他的手，另一只手也扶住了他的手臂，“你可以听我的心跳……或者听我说话，或者把注意力放回你脚下，这里只有风的声音……”

伯妮丝捏紧克拉克的手，心跳不自觉快了些。但担心没有用，克拉克的状况她完全帮不上忙。尖叫？万一给克拉克更大的负担怎么办。伯妮丝只能用平稳的声调随口说着什么，顺便用力握住他的手臂。稳定的声音也许能帮助他回复注意力？如果捏痛了他的手，也许他也可以回过神来吧？

伯妮丝的声音在如此杂乱、如此多的噪音中显得非常微弱，但克拉克还是分辨出了她的声音，尽管没有办法分辨清楚。他试图抓住这一点点声音，但在那么多不同音频音调音色中抓住这一星半点特别的语音，就像在大海中捕捞游鱼，或是捞起扩散在水中的墨汁。

但是克拉克的手下有着鲜活而用力的搏动。砰砰，砰砰，克拉克将注意力集中回了这个声音，手被紧紧抓住的触感也终于明晰了起来。伯妮丝的手紧抓着他的，掌心滚烫，甚至渗出了点汗水。

声音逐渐消去了，伯妮丝的声音重归耳边，克拉克也睁开眼睛。“下……次，你不如唱个歌吧，伯妮丝？”开口的时候发现嗓子有点哑，克拉克迅速地调整了一下，笑着问。

“是不是一下过头了？”伯妮丝没有理他的岔开话题，心里却舒了一口气，“可以划定一个范围，比如我们先听这片田野，确保能够听见并且没有大影响了，再往外扩散。”

这、这片田野？克拉克一下有些心虚，不敢提他大概已经听到隔壁城市去了。他哼哧哼哧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和盘托出。

“……城市？！小镇最近的城市是……”伯妮丝试图在脑中回忆一下最近的城市有多长距离，但她实在没有关注过这方面，连是哪座都不太清楚，只好瞪着克拉克，“居然有那么远？！可是你在想什么，至少先听听小镇，保证不会伤到你自己再说啊！”

“小镇都是熟悉的人……没有经过他们的同意听他们的声音，我觉得不太好……”克拉克小声解释，虽然越说声音越迟疑，“虽然我知道听其他地方也一样是侵犯隐私，但我想更远处大概听得没有那么清楚，所以……”

伯妮丝一下失去了语言能力。

半晌，她松开了克拉克的手，气呼呼地用了全身的力气捏了克拉克手臂一把，而对方仅仅是无辜地看了看她。

“我给你授权！”伯妮丝生气地叫出声来，“我授予你随时听我和我周围声音的权力！”面对想要说什么的克拉克她补充了一句：“不是永久的，直到之后因为什么原因撤销这个授权为止！”她又想了想说，“不过我的撤销一定会是当面且有充分合理理由的，如果你听到什么刻意的撤销可以不用相信。而且紧急情况除外。”

逻辑严密，也设置了退出机制，克拉克也不好拒绝了。他只能问：“你确定吗？”

“我确定啊！”伯妮丝仍然不知道因为什么有点生气，“而且我再不给授权你的能力还要怎么练，等着看你伤到自己吗？”她看到克拉克的表情立刻补充：“停，我不是因为要训练你的能力勉强自己，我本来就是愿意的，我信任你。”

克拉克的表情柔和下来：“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

……信任啊。伯妮丝心情有点复杂，做出垂下眼睛发愁的样子说：“可是我和你的距离没有长到足以作为你的练习的程度啊……难道我应该去别的地方读个高中……？”

“这……虽然我没有立场阻止你，”克拉克急急地说，“但是在哪里上高中是件大事，你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决定了！”他犹豫了一下：“伯妮丝，你真的要走吗？”

克拉克的眼睛好像在发光哎。伯妮丝又笑了，勾住他的肩膀：“你怎么没有立场，你是我的朋友啊？你可以说因为希望能够继续一起玩……”她顿了顿，意识到克拉克也许是考虑到了她的前途才没有这么说，又叹了一口气，“唉……你放心吧，高中不会的。”

高中不会……那么高中毕业之后也许会了？克拉克想要说什么，但是他对于自己的未来还完全没有规划，只好选择闭口不言了。

伯妮丝笑完，又想起来刚才克拉克说信任的样子，又叹了一口气：“克拉克……你记不记得之前，我向你要过一个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