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杯酒

水中混上暗红的铁锈和灰尘，全部滚落在底下一个衣着单薄的……小女孩身上。

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明已经躲在铁棚底下，女孩却偏偏要蹲在唯一漏水的地方，玛蒂娜挑眉，总不会是她不敢和旁边被囫囵扔那的垃圾袋抢位置吧？

铁棚底下琐碎地堆着一些被人遗弃的家具，还有一袋袋黑色的垃圾，已经堆成一座有些危险的小山，而女孩就这么蹲在垃圾山旁，呆呆的。

雨水滴滴答答，一下一下砸到她的头顶，将一头蓝紫色的披肩碎发打湿成一缕一缕，又顺着发梢面颊往下流，看着好不可怜。

女孩显然处于寒冷中，本能地团成一个球，湿透的衣裳黏在肌肤上，仿佛是贴着她的骨头——她太瘦了，玛蒂娜暗想，以至于像是个包裹了一层薄薄皮肉的骨架。

这样的孩子她见过很多，但大多在资源匮乏或者混乱的地区，霓虹应该不属于这样的国家，而以她的观察，并盛町也不属于十鬼蛇区之流的无法地带。

玛蒂娜停在了女孩前面，头顶的黑伞微微倾斜过去，看着瘦弱的女孩肩膀明显地一抖后，自欺欺人地把自己团得更紧了，像是想变成一株没有气息的小草，让身前人没了兴致后离开。

这让玛蒂娜忽然想起在某个暹罗南部的海滨城市见到过的流浪小猫，也是这样，在街巷的垃圾堆里瑟瑟发抖，被雨水浇透了也不知道要往屋檐下躲。

不过她当时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前面的枪战卷了进去，回头时，幼猫已经被流弹击中，奄奄一息，在缺少医疗的小镇，她能做的就是用一颗子弹为它缩短猫生的苦难。

“抬头。”玛蒂娜忽然开口。

简单、急促的祈使句，女孩条件反射般遵从她的话语，一张洁白的小脸蛋倒映在玛蒂娜的眼中。

——简直，可爱到犯规啊。

出于一种职业习惯，玛蒂娜的目光描摹着女孩的眉眼，她神情胆怯，紧紧抿着唇，但有一双明亮圆润的眼睛，花蕾般饱满的唇瓣，挺翘可爱的小鼻子。

她眼底水光粼粼，柔弱的气质与这张脸结合，产生了一种复杂的吸引力。

既惹人怜爱，又让人……想要破坏，玛蒂娜想到一个词，“可爱侵.犯”，即看见可爱的事物而引发的，不会真正伤害对方的表面上的攻击行为。

一般出现在对于可爱猫咪、玩偶等身上。

但这个女孩的气质，却让这种心理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似乎能催化出人们心中恶劣的一面，激发出某种破坏欲。

简而言之，容易吸引变.态。

玛蒂娜还注意到，女孩身上的服装简单，可并非便宜货，反而是些普通人不会购买的高级牌子，虽然都是过气款式或者一般被当做“添头”放出来的边角料。

就好像从一个塞满大牌的衣柜里挑出不需要的随便扔给她穿一样。

一个家境不错，却不被重视的女孩，大概率是重组家庭，玛蒂娜在心中默默下了判断。

“真是可怜啊，已经完全淋湿了，”她慢慢俯下身，曲起膝盖，“你叫什么名字，女孩？”

“……凪。”

“不错的名字，那么凪，”玛蒂娜伸出手，抚上凪苍白的脸庞，“我叫玛蒂娜，今天刚搬来并盛……你要跟我回去换一身干衣服吗。”

手底下触感冰凉，不知道这只小猫在雨里淋了多久，玛蒂娜忽然有些不满，她这样绝对会感冒的吧，本就亏空的身体也会因此更加虚弱。

如果自己放着不管的话，没准就和那只流浪小猫一样，转头就死掉了。

她讨厌那样的感觉。

而对于她的话语，凪依旧愣在原地，散发出不知所措的气息，她对于玛蒂娜这样外貌姝丽，衣着精致的女子似乎怀有一种恐惧，但，恐惧中又带着渴盼。

“嗯？”玛蒂娜收回了手，在女孩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直接将污水擦在裙摆上。

“玛蒂娜小姐！”她第一次有些急切地说话，“这样会弄脏你的衣服……的。”

“一条衣服罢了，”玛蒂娜却丝毫不在意身上价值不菲的定制长裙，“现在，站起来，然后和我回家。”

她拍拍手，换上了不容置疑的语气，那是没有人能够拒绝的语气，也从来没有人拒绝过。

凪也从些许慌乱中醒神，跟着玛蒂娜的动作匆忙站起来，结果腿部发麻又要倒下去，小小地发出一声惊呼，她面颊泛上绯色，本能地闭上了眼。

结果她落入一个纤细却有力的怀抱，像是一片云，柔软温热，带着淡淡的咖啡与木质燃烧后余烬的味道。

“果然很瘦啊，”玛蒂娜掂了掂臂弯中的，低头看着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要多吃些东西才行。”

她将女孩放回地上，指尖点了下她的唇：“还有，不是玛蒂娜小姐，而是玛蒂娜夫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