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姬
知我们的痛楚?还有你,李令!李令!你这个丧门星!”
滢君任由仲母斥责,此事纵然不是因她而起,到底与她脱不了干系,上谕既许,李回无论如何都要走,虽非旁家,到底另枝。
“皇天在上,我看着你,三娘子啊,我的好侄女,我家哪里对你不起?阿爷,你看看你当命来疼的孙女,我家要断绝在她手中了。周绛,你生的好女儿,李令,你不会有好下场,丧门星,你不会有好下场,丧门星…”
“李欣狂悖,言辱我门,哪怕再来一次,儿也非杀他不可。”李家子皆有份至情至性、能说敢做的痴心,滢君也是如此,“回弟出继,仲母责怪,何必言语牵连一门,仲母若要儿性命,儿绝无怨言。”
“小丧门星,你吓得住谁?”仲母含泪,她并非不疼爱滢君,只是母子分离之痛,她难以承受,“我也骂了你阿母,你杀了我罢。”
一激之下,滢君存了死念,旋即起身,不言不语,发力狂奔,李陵本跪在仲母面前,拦迟一步,眼睁睁看着那衣角从指腹滑过,滢君使了十成十的力一头碰在墙上,生把石墙磕破一块,倒下时鲜血溢了满头满脸,登时少了气息。
非逢一逢五之日,义妁来得极快,倒不是她的脚程快,而是紫骁快,当时她只听见一句“义先生,得罪”便被李陵拽上了马背。
“郎中令。”
“义先生。”
医者在军中声誉颇高,李广拱手相揖,未因义妁是女医而轻慢半分,义妁见老将军态度庄重礼数周全,心中不快减了大半,也不迟疑,问明情况随入内室,只见一个俊美女童躺在卧榻上,额角溢血,面似金纸,唇齿紧扣,胸无起伏,望之似无生机,义妁顿时心生怜爱,探其脉搏若断若续,性命危在一时半刻,当即请出药箱内的十八枚金针,刺穴激活脏腑经脉。
“女郎伤得极重,恐怕人力难回,还请郎中令早做准备。”义妁虽尽全力救治,奈何滢君伤势过重,如今离死人不过还差一口气,李家虽不闻泣涕之声,人人眼中却皆是哀痛欲绝。
“义先生,我家这孩子当真无救了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见老将军失态如此,义妁心下大为不忍,那孩子尚且年小,这样没了,可怜一条性命,可医者也有做不到的事,“若得西王母赐药,或可保全。”
西王母仙居昆仑,本鲜少现世,何况为凡人赐药,义妁这么说,也不过是告诉李家,这女孩的伤势药石无医,只看天命是否挽留。
“阿翁,陵愿往昆仑。”李陵当即向祖父请求。
“陵儿,不许胡闹。”李敢向父亲道,“阿爷,儿子身为人父,哪能眼看着女儿死,儿整点行装,今日便去昆仑求药。”
昆仑天人之地,凡人踏足,与死无异,无论李陵李敢,此话一出,心头皆存无归之念。
“叔父事孝阿翁,怎能为令儿一身赴险?李晏为家中长姊,自当保护小妹,阿翁,晏儿愿往昆仑。”孟君不肯相让,一时柔情纵荡,几位长辈目中皆有泪光。
“郎中令,昆仑来去少则一月,恐怕女郎不保,回中道金母宫距长安七百里,快马不消十日可折返。”义妁飞快道,她本意并非教这家人枉送性命,谁想这李家老的小的真有几分痴根,便是昆仑也有胆子去,志气如此,她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好在义妁急智,提及回中山西王母行宫。
“多谢义先生。”
“郎中令不必言谢。”义妁叹息,“人说陇西李家子,义妁今日才算见识到了。”
李敢往营中告假,率一队家卫远驰回中道,日夜不歇,三日到了回中山,正欲上山求访金母,却见天地变色,连山腾云,大雾四起,人马俱看不真切。
“李三郎。”
李敢定睛一看,饶是他勇烈过人,此时也大为惊异——他面前竟是一只青羽巨鸟,鹤形雁势,龙睛凤翎,青鸟脚不触地,口衔小巧绿枝,顷刻绿枝坠地成根,生成两丈高的梧桐,枝叶繁茂,青鸟旋即栖息于上,目中似有人意。
“三郎不必惊慌,我为金母使者,三郎来意,我主已知。”青鸟口吐人言,言语颇通情理,“三郎爱子之心,我主有感,然寿数天定,汝子不入玄门,未有造化,本该短折而亡,安得长生。我主仁悯,续命之法亦有,需以血脉之命相续,三郎可愿意?”
李敢稍思片刻,下马决然拜道,“敢愿为小女续命,只有一事请求金母,敢老父尚在,若敢有幸长寿,可否为阿爷送终,待阿爷百年安身之后,敢愿将此后寿数,尽数续给小女李令。”
青鸟长鸣一声,似悲似悯,绕树三匝,栖身的梧桐从根部枯萎,只留下最顶端的一枝,“我主已允,你回家去,将梧桐种在家中,再不要来了。”
大雾散去,不见青鸟痕迹,李敢马前,只留下一枝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