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罗密欧

一只麻雀啾啾作鸣，落在了江浸月身后的栏杆上。

被吸引了视线的罗毓明，先一步从回忆跳到了现实。他抬眼望着湛蓝的天空，绵绵的云朵在风中彳亍。罗毓明的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罗毓明的目光落回到江浸月的脸上，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他的眼睛透过沾染了尘埃的树脂镜片，琢磨着江浸月那怅然若失的神情。显然，江浸月仍陷在痛苦的回溯里无法自拔。

江浸月的发丝凌乱，衣衫汗湿，宛如逃难。她被风吹起的裸色丝质裙摆上，绽放着褐色的花朵。隐隐地，罗毓明可以闻出那是某知名连锁品牌的快餐咖啡。

咖啡，真的就这么好喝吗？

淡淡的咖啡香气，很快就被一股刺鼻的气味儿掩盖。罗毓明本能地倚到门边，那股浓烈的气体就迅速往走廊上逃窜。

江浸月被这猝不及防的袭击猛地呛了一口，条件反射地咳嗽起来。她终于也从记忆的深渊爬上了现实的堤岸。

“不进来坐坐？”眼见江浸月着急离开，罗毓明只好率先发话。语气中，带着几分命令。

“说起来，你也曾是我的得意门生。”罗毓明往后退了一步，做个了“请”的手势。“尊师重道，还是不能忘的。”

江浸月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往前挪了一步。她的脚步停在门槛，并没有踏入。

“那请问罗老师，您，尊重过我吗？”江浸月直直地盯着罗毓明反着蓝光的眼镜片，试图看清他忽隐忽现的眼神。

罗毓明没有说话，只是侧着身子，往里退了两步。江浸月见状，自嘲似地轻笑了一声。

江浸月低垂着落寞的眼睛，注意力就落在了门边的办公桌上。一摞厚厚的作业本，带着些许凌乱，被随意地堆在墙边。

一张铜版纸奖状摊在作业本的顶端，半悬空中，摇摇欲坠。江浸月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想要将它码放整齐。

为了腾出手来，她顺手就将手里的校庆手册摆在了作业本上。她的手指捏住那份反着门外白光的铜版纸奖状，目光自然而然地聚焦在了“年度优秀教师”的得奖人姓名上。

竟是，罗毓明。

可是，罗毓明的办公桌不是在尽头靠后窗的那一张吗？

江浸月再次举起铜版纸奖状，准备细细查看。她正疑惑着出神，罗毓明却不咸不淡地开了口。“你‘表妹’，不仅长得跟你有几分相似，连名字也是异曲同工。”

江浸月的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不知道罗毓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罗毓明双手抱胸，倚在门侧的小黑板前。这么多年过去了，罗毓明似乎更加消瘦了。黑色皮带的尾部倔强地支棱着，把一个白色粉笔头从粉笔槽里扫落在地。

罗毓明的眼睛透过镜片，冷冷地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少女。亭亭玉立的身材，更加凹凸有致了。可是，那份如同受惊小鹿一般的天真烂漫，早已遍寻不见。

“看你的表情，似乎是觉得，我不配受此殊荣。”江浸月正在心里默默盘算，耳畔却突然响起了罗毓明的质问。

“罗老师，一直都深受广大女性同学的欢迎。”江浸月低垂眼眸，冷笑一声。“任何殊荣，都不足道哉。”

这声讥笑，让罗毓明的心底生出了几分气恼。“那，也包括你咯？”

罗毓明的反唇相讥，让江浸月无地自容。她只觉反胃，几欲作呕。

江浸月忿忿扬手，立刻把铜版纸甩向了罗毓明挂着蔑笑的脸庞。飞旋的铜版纸，瞬间化身一只飞刀。江浸月的虎口，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铜版纸奖状，极速飞向罗毓明的眼睛。幸好，被树脂镜片挡住了。一瞬弹起的纸张边缘躲闪不及，飞刀一般划过了罗毓明的眉头。

看着罗毓明眉角渗出的一丝血珠，江浸月感同身受地捂住了自己锥心刺骨的虎口。

力的作用，果真是相互的。

铜版纸奖状打着旋儿坠落，刚好砸在了小黑板下方。一盆可怜的多肉植物，不知为何倾倒在地。即使紧贴墙面，仍是免不了灭顶之灾。

罗毓明听着脚边的动静，心里腾起了无名之火。他盛气凌人地立起身子，气势汹汹地往前走了几步。

江浸月见他步步紧逼，脚下也不由地节节败退。最后，她不得不重新退回到洒满金色阳光的长廊上。

罗毓明的脚步跨出门槛，抬起右手指着校门的方向。然后，他咄咄逼人地下达了命令。“请你离开。”

师生关系，犹如一副无形的精神枷锁。

纵使江浸月的心里万般抗拒，脚下却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她只能默默地咬住干裂的嘴唇，带着几分不甘和几分屈辱。

江浸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了走廊，跑进了楼道。终于，消失在了午后的和风里。

江浸月站在高二楼的花坛边，心有余悸，冷汗涔涔。沾满汗迹的手机，突然在掌中震了一下。江浸月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