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香
“殿下……可还有别的吩咐?”她思虑一会儿,才谨慎到。
“走之前同你吵了一架,”李景的语气犹疑,“你可还放在心上?”
“殿下说笑了。”万庭栖没有接着说下去。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现在用来形容他们,真是再合适不过。
听了她这话,李景像是放心许多,仰躺在靠椅上,目视着逐渐昏暗下的天色,夕阳垂落,残如血色翻涌。
远处的宫人正打点着回程的物件,大大小小的行礼被连推带拉送上了载货的马车,众人陆续启程,在星夜来临之前踏上了返程。
——
几天后,镐京城里比平时热闹了许多,连街上治安的官兵都不见了身影,摊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不绝于耳,行人头上都围着块红色的绸布,跑着笑着,不约而同拥向一个方向。
“我看好些人头上都围着块红布,”万庭栖勉为其难地从潮水般的人群中挣扎出来,“这是为何?”
替她在前面开路的林轩听见,头微微转过来,把声音从嘈杂的市上放了出来:“大人,这是镐京城三年一次的迎神庙会,他们这么做,是为了向上天祈祷福泽的降临,都是习俗。”
上天若真有此大能,见到这么多诚心诚意的信众,又该将仅有的福分施舍给谁呢?不过是百姓的臆想罢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万庭栖并没有把这些话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沿街这么多的信众,叫他们听见那可不得了。
她今天是同林轩一起为李景上香祈福的,包括他们两人在内,街上的诸多民众也是朝着一个方向迈进——崇福寺。
好不容易才从稠密的人流中解放出来,面前便横亘出一行遥远到看不清边界的石制阶梯,那是一条上山的路径。
或许是年岁太久的缘故,上山路径的边缘都不是相当完整,而是残留着不少破损,有长年累月雨雪交杂所侵蚀出的细密的坑洞,也有莫名崩裂开来的巨大创口,人若是想要下脚,还得多留心,以免一时踩空。
他们走上长阶,林轩将这里大大小小的典故一一道来,比如说,这条走上去颇为费力的路,因朝廷常年财政吃紧,修得很少,久而久之,竟传成了祈福前必经磨难的一个说法。
闻言,万庭栖不置可否。
在阶上走了半个时辰,周遭的人都开始喊热,还没到盛夏时节,但人流密集,你挤我推的,加上长时间的跋涉,难免累着,但即便如此,也没人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相反,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虔诚的神情,扬起脖子,看向不远处的那座高大的建筑物。
寺庙通体朱红,壁柱上砌着金色的纹路,装潢相当别致,香烟缭绕的庙宇被正午的烈阳镀上了一层金光,显得更加神圣。
抬脚,随着香客们一同进入大殿,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通体纯金的佛祖雕像,面相慈爱,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
上山的路年久失修,而这里的佛祖,竟然是用金子雕刻而成。
万庭栖熟悉的是十年前的镐京城,但那时候她被管得很严,只能偶尔出一次门,对外面世界的认知,大半是来自于十年前的李景之口。
周遭的民众和香客们纷纷掏出手中的细软,在一旁的红色柜木上求了三支香,排着队,争先恐后地点燃,大殿里顿时燃起了纯正的檀香味道,颇为呛人。
至少万庭栖自己是这么觉得。
众人虔诚祈祷之际,大殿外突然惊出一声尖叫。
“我的钱袋,你这该死的贼人,快还给我!”
这是一道中年妇女的怒骂,此言一出,立刻招来了不少香客的不满。
“佛门重地,岂容这般嚣叫?”
“是啊,真是晦气,那贼人也是可恶。”
周围同情被窃妇女的声音不在少数,也有不少对这喧闹反感的,不过,他们都只是嘴上说说,没有付诸行动。
万庭栖艰难地抬起手肘,碰了碰林轩的腰,向他使了个眼色,对方立马心领神会,利落地离开殿门,声音的源头顿时传来一阵嘈杂不堪的声音,但很快就戛然而止,一切又回归平静。
手里的香冒着细细的白烟,萦绕在万庭栖身旁,熏得人头晕眼花。
敬香的队伍向前缓慢地流动,终于轮到她了,万庭栖腰弯下来,将手里的三炷香攥在手中,往前拜了拜,插入了堆满香尘的炉器中去。
与大昭大部分臣民不同,万庭栖并不信佛,所以在做这个仪式的时候,她心里毫无波澜。
世上若真有佛祖显灵,又怎么会让自己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亲情为之一炬,无所留存,年少时的爱慕苍白如纸,覆水难收。
万庭栖轻轻叹了口气,却忽然间听见一个陌生的清冷声音。
“你就是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的侍卫吧。”
她握紧了怀中的匕首,警惕地转过身去,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