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在精疲力竭的麻木感彻底将清水绑架之前,他终于在视野尽头看到了熟悉的金发。
见同伴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井上手忙脚乱,险些被露出地表的树根绊个跟头。那树上了年纪,树皮的褶皱里还生着几株菌类,扭曲地从土壤里窜出半截的粗壮树根像是老人从干瘪皮肤下暴起的青筋,或是什么恶性的囊肿。
清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热辣辣的疼痛从肺叶蔓延到嗓子眼,肺叶翕合的声音听着像老旧的坏风箱。这些似乎要将他碾压成片状的疼痛最终以一种难以名状的甜从他舌根辐射开,他从中嗅到股犹如死亡的腐朽气味。
处在视野边缘的金色越来越近了,从模模糊糊的虚影,掺了水似的晕染开。在清水逐渐与现实脱节的意识里,隐约传入一道阴凉的恶咒。突袭的麻痹与痛觉在极短的时间里将他分散的思绪重新捻在一起,在这种冲突下,他聚拢的神智捕捉到重新追上来的男人的身影,细长眼睛的男人双手结印,似乎是卯的手势,又略有差别。
不做他想。并肩作战的同伴在他面前倒下,加之突然闪现在他们二人中间的男人,井上眨眼间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他绝不可能抛下清水。
两人的距离急剧缩短,转眼又交手几次。就在失去耐心的皆川打算如法炮制再用术式解决另一个少年时,战斗经验更为丰富的男人突然被一阵细微的违和袭击了。千钧一发间,他收回原本要结印的手,秉持着数年在流浪生活中锻炼出的应变速度,飞快地抽出忍具袋中的苦无,调转姿势扭身格挡。
于是钢铁的刃面相撞,发出铮的声响,在不久前降落的夜色里,以开天辟地的气势迸发出凛冽的寒光。甚至隐约可见其摩擦碰撞时绽放的火花,刺眼的刀光剑影霎时间将夜晚撕扯开一道创口。
短刃相接只眨眼功夫。皆川双手抵住苦无的手柄,因为刃口传导来的强烈震感而发麻,隐隐作痛。这个姿势对于皆川来说相当不妙,只是招架对方的攻击,就顷刻间让他落入下风。袭击者已然占据高位,借着冲刺的惯性,施加于打刀之上的力量就生生逼得他向后蹭出去一臂上下的距离,此时才堪堪胶着。皆川明白自己需要迅速脱离这种危险的被动状态。
想法出现的同时,他的上身已经如同弹簧一样蓄力弹起,将胶着于自己面门之上的打刀后推几寸。半路杀出的袭击者显然也想到同一件事,收腹屈腿,趁着他一时无法防备的功夫,快而狠的两记膝撞先后落在他的下颚和锁骨上窝,整个人则顺着他挥苦无的动作和反作用力飞出去。
与此同时,皆川也在看清袭击者面目之前因为落在要害处的击打而眼前发黑,失去重心撞在树上,随之零星的叶片扑簌簌落了一地。然而后者并未制造出同等的噪音。相反,那人相当轻巧地在空中翻转躯干,无声地落在清水身边。但那股被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并未完全被耗尽,眼见那人要从自己身边错开之时,那人忽然灵巧地抓住清水的衣领,借着皆川施加的力道,将少年向后拽起。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劲儿,竟然直接将他扔出了可能被现下动静波及的范围。
当然落地的时候,清水还是被摔得七荤八素。这一切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加之天光熹微,清水没能看清来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只隐约捕捉到不远处,那人飞快地向后跃起,猫一样横踩上某棵树木,弹簧似的笔直地窜了出去。彼时皆川已经重新立起身来,他约摸是终于被接二连三的搅扰弄得不胜其烦,决心从当下起就快速结束这场争斗。
虽然挂念同伴的下落,但井上依然清醒地知道此时阻止皆川的行为才是首要任务。就在皆川的手印即将结成的同时,三枚苦无伴随手里剑向他飞去。男人手上动作不变,轻盈地闪身避开,同一时间井上也紧握苦无,正面逼近了皆川。
皆川眼睛也不眨,做出了一个像是祈祷的动作。就在他的食指和中指并拢下捻,行将接触到拇指指腹时——
他的动作还是被打断了。悄无声息绕到他身后的人劈手斩向他后腰,被前后夹击的皆川只得腾出手去,下意识以阻止那带着削铁如泥气势的刀刃继续向他的身体接近。现身在他身后的人重心压得颇低,一只胳膊肘稳稳抵在他的腰窝,正巧钳制住他向后避让的动作。其时,井上的苦无也擦着他的脸侧划开一道见血的口子。皆川退让不得,转而向上甩掌猛击井上的面门。随后他意识到自己另一只手架住的不过是一把空刀鞘,在他背后,原先合在刀鞘里的打刀出现在袭击者另一只手中,猝然刺向他的胫骨。在这时刻,皆川也快速收拳,扭转身体,向后摆肘。
刀刃和肘击同时触及对方,这关头清水与井上也终于认出藏身于黑暗中第四个人的身份。
那赫然是此时原本应当留守旅馆的一点红。
分量颇足的肘击落在她肩颈处,笼岛虽然及时放开握在右手的刀鞘,缓和要害受力的强度,但是仍然无法全然避开。她默不作声,在因皆川的缘故向下跪倒之前,后挥的刀刃也斩断了男人的肌腱。
笼岛护住头部,在地上几个翻滚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