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几辆汽车急忙停在拒马阵外,许家夫妇从车里下来,一见着孩子,就加快了脚步。大暑的天,只跑过几米,两口子一身大汗。
许簇晃荡双腿,一边玩手,一边看地下的影子。
“猪女,好唔好哇?”许则韫抱着许簇,蹲跪在地上,一双眼在她身上量来量去,“阿莱姐姐哩?”
许簇见到爸妈,委屈害怕一起涌上心头,化作一股眼泪,她抬手臂抹眼睛,“我好,姐姐唔好,受着重伤啊。”
程幼宜见到孩子没事,悬着的心落了地,她没去问,单是由着那父女俩说话。走到陆刈麟面前,目光掠过帽檐,下面藏着一张痞气凌厉的方阔脸面,不见眼睛,轮廓与厉少愚相似,有型,有款。
看做派像流氓阿飞,但躺在那里,却由内而外地透着贵气,像她少时最好的一个朋友。
她自恃人脉广,但凡上海滩有名有姓的,没有几个不认识。可此时站定一看,这号人,当真就没见过。
“你好。”程幼宜问,“先生看着面生,请问贵姓?”
陆刈麟犹自摸手上齿痕,陡然从墨镜底下瞥见美人,立刻打起精神,不紧不慢地坐起来。取下墨镜,露出一双伏羲眼,含着笑意:“免贵姓陆,陆刈麟。”
程幼宜听过他的名讳,苏州的土皇帝,生意做得相当大,在□□中说一不二。何以厉少愚能劳动他来救人?真是个谜。
二人客套一番,她问道:“孩子说郑小姐重伤,他们人呢?我们带了医生护士过来,不知道是否把郑小姐带回家里养伤?”
许家父女俩不知在用粤语说些什么,唧唧呱呱,嘴没停过。
陆刈麟听得头疼,懒怠伺候他们,漫不经心地扫一眼,把手向后一指,“仓库里,请便。”
数人进去,不一会儿,阿莱被担架抬出来,送上许家的车,厉少愚紧随其后,还是没回过神的样子。
许家人走完以后,陆刈麟搂着厉少愚的肩膀,神情沉重,“从今天起,你们是许家的救命恩人,该要的东西就要,不要怕人说你们挟恩图报。你记住,你不是为郑小姐,而是给程玉出头,从此树敌了。”
厉少愚灰头土脸,回头看他:“你说什么呢?我都没迈过部队的门槛。”
陆刈麟大吃一惊,然而庆幸一番:“那你在上海做什么?”
“银行职员,你放心了吧?”
“以后的路还很长,哪怕是银行职员,也有向上爬的机会。只要脸皮够厚,攀着程玉向上爬就对了!四十年后,凭你的学历,说不准升个行长当当。”
厉少愚心底涌出一股暖意,眼里闪过几分感激,“谢谢二哥,你真看得起我。”
陆刈麟拍着他的肩膀,望着他笑:“书都白读了?”
厉少愚一摇头,立刻接言:“我现在把这帮人带回去交给他们,杜君松背后,就拜托二哥了。”
弟弟不嚷着从军了,从此没有生命危险,陆刈麟回去有话可回。况且,他有十足的信心,他弟弟就算在银行,照样能混出一片天,将来白家做生意要是缺钱,也就是他写张条子的事。
他深深一笑:“交给我做,稳妥。”
兄弟二人交谈一番,厉少愚就得去向程玉复命。陆刈麟望着他渐去的背影,打心底里觉得,他弟弟确实脱胎换骨了,不用扶,就能抖起来。
傍晚时分,厉少愚到许公馆探望阿莱。
夕阳斜洒,草地泛着丝丝缕缕的金光,他被仆从引进房间。程幼宜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看到他来,先是一惊,片刻后才敢正眼看他:“厉先生,请坐。”
厉少愚早已感知,程许两家人面对他的异常,但因事多繁杂,暂时无心追究。他道句多谢,也坐到床前看着阿莱——头上缠着一圈纱布,手臂已包扎好,脸上涂了消肿药水。眉目舒展,安静地,软洋洋地,陷在丝绸被面里,梦一定很甜很美。
不等他问,程幼宜主动说:“医生检查完,说郑小姐头部受过重击,不排除中度脑震荡的可能,手臂伤口很深,好在没有感染,但处理不及时,可能会留疤,脸上和膝盖手肘的伤最轻的,养几天就能好。”
厉少愚想象不出,她那完美的皮肤上留疤会是什么样子,想来想去,只得出一个结论:一定不会丑。因为那是勇敢搏斗而得的勋章。
饶是如此开解,他也像被人在心窝子上揍了一拳,又酸又痛,无法纾解。长吐一口气后,只是蹙起眉头,久久没有说话。
程幼宜安慰道:“厉先生,看到郑小姐这样我们也很揪心。不过请你不要担心,她很快就会醒,我们昨晚在程家所说的一切,全部都作数。”
厉少愚原本想过,在事情水落石出后,向程玉交上投名状,借力打力扶摇直上,但见程幼宜有把他当奴才的嫌疑,他就决定再想想。
更何况,自初见许则韫起,他对他们的论调就不耐烦,好像,全世界就他们家有几个臭钱。
他浑身燥热,松了松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