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
一双眼直溜溜地看她,不放过任何表情。
阿莱蓦地两颊绯红,看来真是记不清了。
孔可澄道:“我现在可以回答你——”
“孔先生,我那几天过得实在太糟心了,不管说过什么话都请你别当真。不过我和他要退婚,从此是自由身,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学学现在的年轻人约会看电影逛公园,或者只是聊天。”
一壁说,面色一壁恢复如常,神情一派真诚,把孔可澄给哄住了,以为她真心给他机会。
孔可澄问:“那咱们吃完饭去做什么?”
“听你安排。”
“先去买身衣服,这件你穿着太大,漏风。吃完就照你说的逛公园看电影。”
“好。”
孔现真替自家小爷捏一把汗,刚才情况未明,居然就敢那样单刀直入,也亏得郑小姐堵话堵得快,否则他们自定终身,自己回去可怎么交差!
汽车停在玉芝兰门口,古色古香的一家店,小二戴瓜皮帽,穿黑长袍,肩头搭一条白巾子,站在正门虾腰引客。
见人来,高声吆喝:“贵客二位,楼上请!”
民国以后,略有规模的商铺酒楼都接上电线以电灯照明,玉芝兰不一样,仍沿用旧式,用高达六尺的黄花梨木做烛树,枝枝杈杈全点白蜡,一树一树,烛光相叠,填得楼内亮如白昼,温暖如春。
——若是厉少愚见识过,岂非要在此地安家?他最喜欢鼓捣亮晶晶、水灵灵、暖烘烘的东西,把家里弄得像鸟窝。
两个人,常用珍珠做的手铐脚镣,玩一些新把戏,有时候还有项圈,正中间鸽子蛋那么大的东珠,正好含进嘴里......
外人以为厉少愚斯文有礼,但他也有粗暴下流那一面。唯有阿莱见过。
入座以后,小二端上两碗五指毛桃汤暖身,同时介绍店里吃食,盐焗鸡、脆皮烧鹅、清蒸鲈鱼、五柳炸蛋、腊味煲仔饭、莲藕蒸肉蛋、香芋蒸排骨,全是粤地常上桌的家常菜,清淡可口。另有靓汤十来样,海带老鸭汤、香菇炖鸡汤、黄豆炖猪蹄、黄精枸杞牛尾汤......最为滋养身子。
“你来点吧。”
“有荤有素有汤有特色小吃,各来两三样你们这的招牌菜。”
孔可澄也无心点菜。好不容易和她吃顿饭,她却心不在焉,保不齐又在想厉少愚呢。想不通,他怎么有那么好的运气,郑进士偏偏认得大伯,偏偏跟大伯那么要好,要是换个人来,保准熬也把他熬死。
正自想着,楼下上来一个苏帮美人,挽一把髻,一张脸光生洁净,裹一件及腿白狐裘,领口外翻着,玉色的脖颈裸露在空气中,沿下而去,黑缎蕾丝旗袍紧紧裹藏她满身的风光。
目光从孔可澄移到阿莱,像是撞破秘密,一时愣住了,还未来得及掩饰心绪,已端出风情万种的艳光,势要将这位“少奶奶”比下去。
阿莱垂着眼,拿指尖在桌面划动,太专心,没注意身旁这对偶然相逢的“爱侣”,她回味着和厉少愚的一切,酸甜苦辣咸,一样缺不得——全是爱情调味剂。
孔可澄使眼色要她走,小寒只做未见,接着往桌前一站。
阿莱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刚好是美人,千娇百媚的美人,是谁呢?
孔可澄生怕尴尬,介绍道:“郑小姐,这是头几年在凌霄大舞台当红的坤旦,林小寒林老板,那年头一票难求,比买文小姐的演出票还难。”
阿莱回神,讶异地与她握手。但觉目光不善,一心要打量什么,却作不经意地左看右看,其实已是一种冒犯。收回手,说:
“我听说过你。”
“只是听说?”
未到能够欣赏国粹的年纪,阿莱道:
“抱歉,我没听过戏。”
“近几年上海不大时兴听戏了,都去看百乐门的歌舞表演。那个文小姐我有过一面之缘,敬业呀,演什么像什么。”
“是,要是有人投资她演电影就好了。”
“......小姐说得对。唔,真抱歉,忘记小姐贵姓了。”故意地学她说话。
阿莱答:“免贵姓郑。”说完方发现这是个下马威,到底太嫩,当即面色一沉,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