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硬
小姐,就跪在这儿吧。”
闻言,本欲抬步离开的宋卿时,动作一顿,特意往走廊边上挪了两步。
宋秋池本打算等宋卿时进屋后再跪,但是宋卿时就像脚下长了钉子,站在阴凉处,停下不走了,摆明了想看她的笑话。
她哪儿能如她的意,短短几步的路程,硬生生磨蹭了许久。
负责监督的张嬷嬷见她迟迟不跪,不由出声催促道:“得跪三个时辰呢,二小姐还是快些跪吧。”
石板路缝隙间生长着斑驳青苔,在雨水的浇灌后变得愈发碧绿,水汽还未彻底消散,可见阴凉,更何况日头渐高,阳光正巧就照在她要跪的那个地方,冷热交加,跪三个时辰谁受得了。
宋秋池咬牙,几番隐忍,腹诽张嬷嬷没眼力见,却也没那个胆子敢在老夫人屋前放肆,眼睛一闭,屈膝跪了下去。
在她跪下后,一道轻轻柔柔的嗓音在院子里突兀响起。
“敢问嬷嬷,不知二妹妹犯了什么错,竟要跪上三个时辰?二妹妹身子娇弱,如何受得住?”
宋秋池垂到胸前的脑袋恍然抬起,就见前方的宋卿时正盯着她,皱起的眉头和慌张的小脸写满了担忧,可敛起的眸子却没什么感情,甚至透着一抹幸灾乐祸。
宋秋池望向她的目光一怔,不敢相信这是一向逆来顺受的宋卿时做出来的表情,转瞬即逝,她还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
偏偏,她看得真真切切。
“你都知道了。”语气极为肯定。
宋卿时不答反问:“二妹妹,我该知道什么?”
一句话,让气氛降到了冰点。
宋秋池自然不会顺她的意,主动将自己的罪行说出来,瞪向她的眼神更为凶狠,果然,她从前的温柔小意都是装出来的!卑鄙小人!
“有什么话,大小姐还是进去问老夫人吧。”
张嬷嬷适时打断她们的暗中交锋,富含深意地看了眼宋卿时,开口请她进门。
宋卿时也并不想和某人浪费时间,提着裙摆,跨过高高的门槛往里走去,绕过一面做工精美的黄花梨螭龙纹石面插屏,便看见了上座等候多时的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年老体衰,行动不灵便,此时端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指尖不停拨弄着掌心的佛珠串,背脊挺直尤显年轻时的气态。
一旁的仆妇摇着团扇,为她消磨暑气。
“来了。”宋老夫人神情懒散,微微掀了个眼角。
士农工商是历朝历代的阶级划分,科举制度下澧朝尤为重文,读书风气盛甲于天下,文人墨客的地位更是高到离谱,世人无一不敬之爱之。
宋老夫人出身家底殷实的商贾之家,精明要强,经商管家都是一把好手,但是嫁进宋家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抬不起头。
当年宋家没落,逐渐在走下坡路,但是只要家中有读书人,在走仕途,那地位也比商贾强得多,所以宋老夫人也不得不依靠生孩子来维护自己的地位,只是维权之路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甚至可以说异常坎坷。
她总共为宋家孕育了三个孩子,长子尚在襁褓,就因病不幸离世,后来又接连生了两个孩子,均是男孩。其中老幺宋顺泽,也就是宋卿时的父亲,天资最为聪颖,诗词歌赋样样都是同龄人中的翘楚,深得宋家家主的喜爱,因此宋老夫人总算扬眉吐气了一番,成功在宋家站稳了脚跟,拿到了掌家之权。
次子宋顺昌也算争气,虽比不过宋顺泽的资质,却也在兵部谋了个实权官职,不说光宗耀祖,也算是对得起宋家了。
可惜天不遂人意,宋顺泽为国殉职,多年付诸在他身上的栽培和冀望皆化为了泡影,老夫人受不住打击,一口气没缓上来,差点跟着三儿媳一同撒手人寰。
在此之后,宋老夫人行事作风愈发狠辣决绝,在府内乃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老夫人逐渐力不从心,近些年才放手将管家的职务交给了二夫人,可一旦遇上什么大事,还需得请她老人家出面做决断。
昨日之事,对于宋家来说,就已算得上是天大的事。
“见过祖母。”宋卿时行动不便,却规规矩矩地弯腰施礼。
宋老夫人微抬下巴,示意张嬷嬷给她搬个凳子来。
可宋卿时并未坐下,而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额头贴着手背匍匐在地面之上,语气铿锵有力,“孙女做错了,求祖母责罚。”
见她如此做派,宋老夫人倒是一怔。
说实话,她以为宋卿时会像宋秋池那般死鸭子嘴硬,亦或是不依不饶喊冤,又或是将过错全都往二房推,却没想过她竟然会主动认错。
能有此觉悟倒也不是个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