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战又败,又狂又疯
定襄是最先听到消息的地方。
一盘棋本来案上。白子在苍婧手中,黑子在萧青手中,棋盘天下事,事事皆如棋。闻此音讯,双双棋落而哀。
萧青与邓先同袍作战长久,闻丧报,痛苦不堪,“打右贤王,遇左贤王围攻,他们入了圈套了。”
苍婧神情呆落,“我婉妹妹好不容易和邓将军在一起,好不容易有了孩子,竟落得孤儿寡母。”
两人呆呆坐了一会儿,看看棋,看看彼此。
今时不同以往。他们只是坐在府宅里,做了寻常百姓,为离开的亲眷挚友而悲。
可又或许不像百姓的心那样纯粹。他们开始不知道希望听到的是胜利还是失败。
如果败了,大平就会更惨。
可如果胜了,又会好到哪里去。
败了,苍祝就再赌。胜了,苍祝也会再赌。
可当今的天下,还赌得起吗?
第二日,未有战事音讯。
第三日,亦未有。
另一个悲报却传遍了天下。太主苍婉得夫君死讯,悲伤过度,离世了。
这是苍祝发令天下的告文。
苍婉死在了圣泉宫里。
她死前叫人抬着轿辇去见苍祝,还抬了好几箱黄金,“陛下,府内黄金千金在此,我儿顽劣,若日后有冲撞陛下之处,便以此金相赎。”
苍婉并不能知晓她儿子以后会有什么罪,但她怕苍祝猜测过度,因为苍婧和萧青已经落得那般惨。皇族之事一算连带谁也逃不过,就先以金赎了她儿子日后之罪。
苍祝见她将去,便答应了。
苍婉临终时高呼,“陛下,我夫君为你尽忠了!”
多少的悲哀在这一声长嚎中消尽。
苍婉希望苍祝一辈子都记得,这样兴许苍祝会念着这件事,在以后放过她的儿子。
战到了最后一刻的邓先,以自尽结束生命,他确实尽忠了。他没有留下任何一点麻烦,因为他知道在战场上,他的生命无法成为自己。
他更知道被俘会有更多的麻烦,如果不能活着回去,就得死在战场,以此断绝帝王的猜忌,以此保全他的妻儿。
他亲自在军中替苍祝下达了一令,他永远记得那个圣令,叛者诛三族。
邓先想保全他的妻儿,可他的妻未能度过伤心时。苍婉以前不信喜欢一个人能喜欢到不要命,没成想最后她喜欢一个人会喜欢到死掉。
远在定襄的苍婧又听到了悲报,又一个人难过地死了。她无法为苍婉送行,她默默看着星辰,人到伤心时,泪不自觉流。
但见星辰,她就又记起,与萧青留在此处,以守帝星长明。
这是多么讽刺,她气极,这世上只要帝星长明,那子民呢?
六月万物兴盛时,大平却难见兴盛。
离出征已经过了一月,贰师将军仍困战地。
没有韩邪攻破贰师将军的消息,也没有贰师将军突围的消息,更没有援兵去解围的消息。
萧青总是寝食难安,在一场无关他的战役里,他的魂好像去了韩邪。
苍婧无法抚慰他的难安,她只能陪着他,也不去过多打搅他。就像当初他静静陪着她一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面对的事,即便是夫妻,是最亲近的人,也没有办法替他解决。
萧青想得累,就枕在苍婧的膝上,然后终于说,“看来是耗在一处,陈广立不动不出,左贤王要围到陈广立粮绝。”
苍婧轻抚他的耳鬓,“如果这样的话,要有转机只能派援兵了。”
萧青翻了个身,仰头看着苍婧,“你觉得他会派吗?”
苍婧指尖微停,一时看向了南边,“不会,他喜欢一招制敌,如果一次出击失败了,那么他就会斩断腐枝。当年张子文被俘,他没有去救,你出兵漠北受到围困,他也不过是等待。何况是陈广立。”
苍婧太能明白苍祝在想什么了。他渴望的成果得不到,他就会毁灭所有,然后等到下一次的机会。在他登基初始,为他奉献生命的官员不计其数,苍祝谁也没有救过。
后来,韩邪之战的消息已经微乎其微。似乎没有人记得那里还围着个贰师将军,可绣衣使者再次出现在了定襄。
府宅的门又被推开了,使者还是上回那个使者,他揣着两副画像而来,底气又足了不少,“二位看看,可认识他们。”
画像是一位老头和一位老妇人。
苍婧看着他们有点眼熟,特别是那个老妇人。她思索了片刻,方想起那是严太守的叔婶。
她并未声张,反问,“最近不是打仗吗?是因仗得不好,你们又出来抓人了?”
“这和打仗没关系。这是严太守的叔婶。当年二位参加他的婚宴,有人说你们熟络得很。”使者踱步到他们身后,抱着双臂昂首挺胸,他的符节可是迫不及待要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