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心
揉烂了,可今日忽从旁人嘴里听到,仍是振聋发聩。一代名将在数日前初次与贼寇交手之日,就已明了,从功夫路数上看,偷袭之人必来自异族,此番长途跋涉来此定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
杨学士步步紧逼,招招致命:“世人皆为楚王不平,至今未休,有多少贼佞企图以此掀起祸乱。世子若是落在异族手中,怕是要惹起一番腥风血雨了。”
徐将军整张脸已然煞白。
杨学士放缓语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此次我若不来,也必有旁的人来,义兄如何能躲得过?”他顿了顿,似乎眼眶含泪:“记得当年北进蛮夷之地,我年轻气盛,不顾劝阻非要去追那败寇,后来果然中了敌人的埋伏。义兄为了救我,深入敌阵,中了妖毒。若是没有义兄,我这条命也早没了。就是因为这样,今日我才必得说出这番诛心的话来。”
说到动情处,杨学士抬手扯住徐将军的衣袖,言辞恳切:“义兄,这世道险恶,只有得圣上庇护,世子才能平安一世。若是落在心怀叵测的异族之手,不仅他们不会放过世子,到那时,恐怕连圣上也容不得他了。”
“行之...”
行之是杨廉的字。
杨学士说得情真意切,徐将军心头也不由得涌出万般情绪,踟蹰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杨学士微闭双眼,屏气凝神,握住将军袖口的手缓缓垂下,努力从追忆的往昔中抽离出来。见徐将军似有触动,他也不紧紧相逼,话锋一转道:“义兄,还有一件更为要紧的事。此次南下前,圣上独宣我觐见,下了一道密令。”
徐将军也已从短暂的激动中镇定下来,聚神压住乱飞的思绪,面沉如水地望着杨学士。
杨学士:“十五年前,我曾奉圣上之命,送一封密信给楚王。”
密信的事情徐将军是知道的。成隆皇帝赵闵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派心腹杨廉南下送来一封信,那信封口上盖了太子玉印,乃是绝密中的绝密。楚王看过信后便要将其焚毁,可不巧的是,当时诈降的南部叛军余党正好来袭。情况危急之下,未免节外生枝,楚王将此信交由楚王妃,王妃在徐将军的护卫下赴南部暂避。余孽尽诛后,楚王又立即整装入京擒贼,诛谢放,保社稷。事成归来,王爷和王妃再也没有提及过关于这封密信的任何事。直到十五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王妃将这封密信交给了他。
徐将军心中念道:“终于来了。”
杨学士:“玉印密信的规矩义兄是知道的,必当阅过即毁,再由信使将那玉印封口送回,可那次正逢突变…而后山河巨变,忠臣俯首,这封信也不见踪影。”
徐将军闻罢轻轻哼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不屑:“我还当圣上真的如此关心世子,想不到心中却是令有所系。”
杨学士没有接话,一时静默。
玉印密信是绝密,非令不可私拆,徐将军并不知道信件的内容。但成隆皇帝竟牵挂了这封信十五年,他就知道其中必定干系重大,非同小可。
徐将军指了指悬挂于墙的白羽箭,示意杨学士取下。将军接过, 轻手抚摸镌刻的“恒”字的箭杆,随后用力一折,将那箭杆与箭头生生折为两段,从裂口中抠出一管细小非常的竹匣。他用指尖在竹匣口上一弹,匣口便开了,一卷裹成团的纸样冒出来,平整之后,玉印便赫然引入眼帘。
杨学士心中一震,感觉事情也太过顺利,准备好的百转千回的话语都还没来得及出口,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拿回密信。
徐将军:“王妃将这封信交于我,她吩咐过若日后太子来讨,必要交还。你放心,这封信被我封存了十多年,连我在内,没有任何人拆过,如今奉命完璧归赵。”
杨学士深深舒了口气,郑重地一拱手,将密信双手接过,放入袖中,心中叹道:“如今还了这封让人如鲠在喉的信,便就都放心了。若是圣上能放下心中芥蒂,世子日后回京,应该也安全了。”
此时,门口传来“嗡嗡”地一阵敲门声,苗人婆婆的声音自外飘来:“先生,该吃药了。”
杨学士轻道:“今日之言乃句句肺腑,请义兄慎重考虑。”说罢,起身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