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平静

第二天叶琰便早早开车来接叶曦了。车里是一滩死水的寂静。和每次从学校回家一样，父女二人已经习惯了。

来医院做了一堆量表，叶琰和叶曦拿着报告敲开了林医生的诊室门。

林医生穿着白大褂，戴金丝眼镜，薄唇含笑，看起来温文尔雅。他拿过一堆报告，仔细看了一会，对叶琰道:“这位家长，我想和孩子单独聊一下，可以请您先回避一下吗?”

叶琰愣了一下，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不习惯，“啊哦哦好的。”说着便离开房间，最后看了眼女儿，小心地带上了门。

“叶曦小朋友，我看你病例上写了十六周岁，刚上高一吧，比我儿子大一岁呢。”

“嗯，我是提招到Y中的，已经上了半年了。这届高一最近刚开学。”

林医生挑了挑眉，“这么厉害呀，我儿子不太争气，成绩一般，希望他也能考上Y中。”

“姑娘你成绩那么好，应该一点都不让家里费心吧，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些你在苦恼的事呢?这种病症生理表现上可以通过吃药，但我不建议，如果你可以从心理上进行自我调适会更好，家里面也要一起配合。”林医生表现出良好职业素养，耐心且专注地看着叶曦。

“……”叶曦本来是打好腹稿了，可是，真的有很多很多事情，她突然不知道从哪儿讲起，而且她突然又开始怪自己，因为她想到的都是家人、朋友的不足，她自己呢?

她想到自己在网上看到的“原生家庭”、“心理创伤”这些词，当时她满心都是恨意，想着为什么要来世界一遭受苦。现在脑子里闪回当时的想法，叶曦突然吓得一颤，幸好没有当着爸爸妈妈的面说出不可挽回的话。

林医生看到面前的小女孩睫毛颤巍，垂眸看着地板，也不说话，像是胆怯的兔子。

“姑娘，别怕，就客观描述一下你印象特别深的童年经历，说一说曾让你感到害怕的事，然后描述一下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就行。”林医生站起来，轻轻拉叶曦坐到一旁的小凳子上。

叶曦就讲了小时候自己被打而“朋友”远观的事，讲了爸爸妈妈的感情和他们的矛盾，还有自己学习上的事。

林医生一直含着笑认真看着叶曦，叶曦的眼睛有点湿润。

“就像那个台湾教育短片《茉莉的最后一天》。”叶曦突然想去这个视频，当时看完，她感觉世界都在震颤，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家庭?

“可是我不会也不能像茉莉一样彻底放手，我还欠爸爸妈妈很多，我要好好学习以后还他们钱，不然他们的投资就失败了，本来家里经济就不好。”

“可是我觉得我有点笨，好像不太跟得上，按这样肯定考不上985了，我妈妈还想我学医，学医分数好高啊。我没什么喜欢的，觉得学医也行，可以给外婆调理调理身子。”叶曦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在提到外婆时瞬间软了下来，嘴角都勾起了笑。

林医生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底一片柔软，但他提醒自己，“不能共情。”

“我提一个建议你看好吗姑娘?我这里给你开两版安眠药，主要让你安心睡好。你说自己暂时住在外婆家，我觉得可以先住在那里一段时间，先试试，咱们先不吃抗抑郁药。你答应我，不要在外婆家堕落好吗，就算再没劲儿，也拿一本书看看，不要自己东想西想想到未来一些沉重的事好吗?”

“你可以加我的微信，我给你推荐一些书啊电影啊，有空你可以和我聊聊遇到的好玩的事，如果能有爱好就更好了。”

叶曦看着面前的叔叔，感觉自己长久未能安放的心灵被温柔地搁在一片羽绒上，“嗯好。”

接着叶琰便进来了。林医生嘱咐了取药，和他说:“休学这个事先看看，如果一两个星期后孩子还是坚持，我这里给你开证明再去学校办理。我希望你们夫妻俩可以尊重孩子的意愿，这种心理上的问题可以化小，处理不好呢你也看到新闻上那些例子了。孩子很懂事，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珍惜，过去那些成长里的缺席、伤害其实都是可以弥补的，家会是孩子栖息的港湾，叶曦真的很爱你们。”

叶琰拿着单子，一个大老爷们儿眼睛都有些红了。他看了看等在门外的瘦削的女儿，回过头，郑重回答:“我会好好保护女儿的。”

……

拿了药之后叶琰送叶曦回了老丈人家，他也没和二老说什么病，只说叶曦读书太累给她请了几天假，他们夫妻二人没什么时间照顾，暂时麻烦二老了。二老自小到大最喜爱这个小外孙女，自是满口答应。

叶琰这天破天荒地很早回家了，其实要上楼面对余溆薇，他心里还是犯忖的，家里婆娘的无理取闹和大嗓门儿他也不是没领教过。

按照林医生嘱咐的，进门他就先声制人，“啊那个医生说咱们先一起看看这个短片。”叶琰点开了《茉莉的最后一天》。

“什么医生，还有看片，一听就不靠谱，还什么心理问题。”余溆薇嘀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