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

直至太阳快落山，他们才结束了这顿饭，四人中，她和萱彤今年冬天就算出师了，以后相聚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到家陪父母用过晚食，她去了前院书房。进了门桂圆先去点了灯，随后进来的老林就要下跪请安，月衡赶紧扶了起来。

“可别，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咱们不讲这些虚礼。桂圆去给你林叔搬把椅子来。”月衡无奈道，老林四十来岁，瘦长黢黑的脸上写满风霜。他原是邵父的小厮，后来配了林妈妈，现在在城外看顾邵家的一百来亩地，很得月衡信任。

“礼不可废嘛，嘿嘿。” 老林知道自从三年前开始，邵府基本就是邵月衡当家了，每次见她都不敢托大。邵家再看重他，他也只是奴才——贱籍！随时可以发卖的。

“庄子里怎么样？没什么大事吧？上个月你让石头进来报信说今天来一趟，他也没说清楚到底有什么事。”他们每次上门都是月衡学里放假的时候。

老林坐下正色道：“还真有件事拿不定主意，想禀报给小姐。夏收刚结束，本来要来给您说一声的，结果从上个月开始，庄子外逐渐聚起不少流民，我不敢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庄子，所以叫石头来给您说一声。”

月衡震惊，又有种果然来了的感觉，“流民？没出事吧？”

“没出事。就是眼见夏收了，觉得庄子上有粮食，才聚起来想抢一次大的。我组织庄子里的田把式十二时辰不停巡逻，他们在外面呆了几天就走了。”

月衡点点头，“这次辛苦你了，今年收成怎么样？”

老林皱紧眉头，“不大好，今年夏收足足比往年少了三成还多，夏天落雨不够，收成就不好，眼看现在也不下雨，怕秋收也会受影响。庄里那几家佃户愁得很，等交了府上的粮，他们就熬不到明年春了。”

月衡沉默片刻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他们也不容易，看天吃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样吧，这次他们护着庄子有功，我做主，今年他们的租子少收俩成。”

现在佃户租田，租子最少都是四成，收五六成的也比比皆是。邵家一直是四成，她没打算靠租子吃饭，那一百来亩地收得粮食除了自家吃，也卖不了多少钱，这个时代粮食产出太低了。

老林大喜，赶紧站起来给月衡道谢，这几年他一直在庄子上，对那的人也有感情，“多谢小姐，这下他们就能熬到明年春天了。”

“你刚说的流民，是只围了咱们的庄子，还是在城外，到处都有？”邵家那个小庄子在上京北边二百来里外，不是邵家不想买近点，实在是城外的地不好买，要买也就三亩五亩的，月衡也嫌麻烦，索性往远了买。

“都有。流民是从北面来的，我问过了，说是今年北三州夏天到现在是一滴雨也没下，实在是活不过了，这才南下求个活路。但是上京城外现在倒是没有流民。”老林兔死狐悲，他祖上就是因为旱灾才卖到邵家的。

“流民都到豫州了，距离上京还远吗？” 月衡心情沉重，上京在大魏地理位置上中心偏北，出了上京所在的豫州，再往北就是北三州。北三州情况特殊，一旦发生大规模的旱灾，那情况就很糟糕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她担忧有个屁用，还是管好自家这一摊子事吧，“老林，今年的粮食咱们就不卖了，我明天就要去国子学，你这段时间也别回去了，替我做几件事。”

老林正色：“您说。”

“第一件，这段时间再往家里买些粮食，至少要够咱们家吃到明年夏天，这件事你悄悄办，别让人知道，买回来放在后院地窖里。

第二件，庄子里的桐胶，有多少你都带进城里来，抓紧办，晚了说不准就运不进来了。

第三件，你和老马一起去，找找门路，看能不能买到俩匹马，再把车架也配上，实在买不到就买俩匹驴也行。”

老林听着暗惊，这是怎么个意思，犹豫了下道：“那我就不回去了，让汤圆去庄子上找石头，他俩能把庄子里的事料理了。”石头是他儿子，虽不机灵却可靠，汤圆机灵，办这点事应该没问题。

月衡暗想了下道：“不，让汤圆和石头就在庄子上呆着，给他拿些钱，让他去外面买俩架车，配好驴子，再买些粮食存在庄子上。”狡兔三窟。

老林点点头。

月衡把事情交代给老林，又把老马、汤圆叫来安排了事情，想了想没什么遗漏，这才回了自己房里。

她明天得去国子学，一去就是半个月，谁知道到时候是什么情况。

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国子学，到门口正好碰上赵萱彤。

“你咋啦？都有黑眼圈了，昨晚没休息好？”萱彤靠过来问。

月衡打了个哈欠，点点头，昨晚上躺下先是思考有什么遗漏的事，后来睡着了又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不怪她反应大，实在是虽然知道大魏不怎么安稳，时不时就有天灾人祸，也想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了。

可做好心理准备和直面现实还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