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伤
夜深了,天色愈发浓黑。
明面上,似乎不见任何走兽活跃在喀特斯的地表。
乌烬也慵懒地伏在紫月岚的山坡之上,狭长的狼眼合在一起,长而密的睫毛像紧闭的蚌壳,平静不见起伏。
似乎它的主人已经入睡。
——
这是乌烬刻意佯装出的假象。
他的狼耳其实正机警地立在头顶,目的就是为了迷惑不远处隐没在黑暗中的敌人。
草丛里的异动果然大了一些。但那个敌人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耐心些。乌烬能够感受到那只野兽在衡量什么。对方的打量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持续不断的雨水淋透了乌烬周身的皮毛,却也将他一整天的风尘仆仆洗去。流畅的身形在满地碧翠的植株中熠熠生辉,彰显出一种极富冲击性的张力。
不过这只正值少年的年轻灰狼此时却收起了锋利的爪牙,后腿微蜷,以一种看起来绝不算舒适的姿势,固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腹部正休憩着另一匹年幼的白色小狼。为了避免压住这条羸弱的小生命,灰狼只能小心再小心。
不得不说,乌烬这幅刻意收敛戾气而展露出的乖觉模样,极具欺骗性。
可在喀斯特,不会有任何一只兽愚蠢地以为狼会是一种无害的动物。事实也是如此,喀特斯的每匹狼都以铁血手段而远近闻名。
起码蹲守在草丛里的那只雄性猞猁,就没有上当。他凝视着乌烬灰白的身形许久,琥珀色的兽瞳带着一股不甘的郁气。终于还是选择谨慎为上,尽量轻地压低四肢,沿着来时的山路往后撤。
这只猞猁不久前正在紫月岚附近追逐一只狡猾的草兔,不料那只野兔突然钻入一片长满毒刺的荆棘丛中。他丧失了抓捕的最好时机,好不容易绕出来,恰好看到山坡上有一只势单力薄的小狼独自躺伏着。
结果还未等他庆幸自己的好运气,一匹灰色的狼就急匆匆地找寻过来,守在白狼附近。
狼虽然耐性十足,但那是相对于狩猎或者自己的配偶而言。这匹灰狼看起来还未成年,连发情期估计都还没有度过,所以那只白兽既不可能是他的孩子,也不会是他的伴侣。
于是猞猁幻想着,等这匹灰狼对小幼崽失去兴趣后,自己可以趁机将那只白狼叼回洞穴给自己的孩子们打打牙祭。
可谁知这匹灰狼不走寻常路,竟然留在这,大有不再离开的趋势。
猞猁阴鸷又恶毒的眼光死死缠绕在乌烬身上,他在考虑要不要主动出击,给这头不知好歹的灰狼一点教训。毕竟猞猁是一类异常凶狠且残忍的种族,他们天性就带着种凶悍的匪气。
不过猞猁作为类猫生物,自然也有猫科动物多疑的特性。
他曾在午后散食的惬意时光里,听到同族讨论喀特斯一只特立独行的狼。据说他全身灰色,凶恶嗜血,曾独自一狼单挑旱季四处游荡的斑鬣狗,并大获全胜。
单独一只斑鬣狗的战力并不强,但面对一群斑鬣狗想全身而退并不容易。它们擅长车轮战,轮番扑咬消耗猎物的体力,只要你在它们面前漏出一丝破绽,等待你的就只有尸骨无存这一个结局。
显然能战胜斑鬣狗群的都是值得敬畏的存在。雄性猞猁不知道自己眼前这只看起来温顺的灰狼是否就是那个煞星。但他很明确乌烬的行为足够“个性”。
在他犹豫期间,乌烬头部圆锥形的浅色狼耳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身体也随之戒备。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看起来灰狼躺得随意,实际身上的每块肌肉都已经蓄力待发。乌烬可以保证,只要这只不长眼的黑耳兽敢扑过来,伤害怀中的小狼,自己一定要让他后悔曾经做出的这个决定。
想到这,乌烬不动声色地用舌尖抵住下颌,扫过一排尖锐的狼牙,整只狼因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而隐秘地兴奋起来。
猞猁和狼族是天生的敌人。
早在喀特斯的野兽还没进化到兽人时,猞猁就爱捕捉狼族幼崽,以提存自己族群的存活率。这种阴脏的手段即使在他们演化成兽部族之后依旧被保留下来。
能够狩猎狼崽的猞猁在族群中往往会被认为具备充当“慈父”的潜力。虐杀狼崽成为他们凸显自我能力的功勋,雌性猞猁在挑选未来的伴侣时也会优先考虑这些“勇士”。
草丛后的猞猁最终放弃了今天的进攻,想要安静地溜出紫月岚。
可乌烬断不可能让这种祸害活着回到部落的,一旦这只雄性猞猁把喀特斯还有一只狼幼崽的消息带回去,定然会掀起一场血色风波。
而自己身下的小狼也将会成为这群猞猁肆意玩弄的对象!一想到小狼浑身洁白的毛皮会变成某只下流猞猁的战利品,乌烬就感到胸腔中燃跳出一股股勃然的怒火。
无论是身为狼的使命感,还是出于对白川宁的爱怜,乌烬都不允许这种糟糕的情况发生在她的身上。
乌烬起身,一张狼脸都带上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