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还是战?
有名为亲情的泉水流过,虽能滋润皴裂,却也翻起往日的疼痛和不适。
康帝元后谥号恭孝,乳名阿芸。申家虽是望族,可他与妹妹都是身出旁枝。父母早亡,很久之前他就带着妹妹度日,二人相依为命。他长妹妹许多岁,照顾她亦父亦兄。
后来因缘际会,他把妹妹许配给了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阿芸温柔聪慧,婚后二人琴瑟和鸣,便是先帝和太后也多有称赞。
只可惜阿芸红颜薄命,与陛下成婚十余年就撒手人寰,之前虽有孕育,可留下来的孩子只有太子一个。所幸陛下是个重情义的,后宫佳丽不少,依旧不忘结发之情,登基后不久就封了嫡出之子为太子,也未再立后。
阿芸已经去了,虽然还有陛下,但陛下还有其他儿子。他是太子的嫡亲舅舅,便是要全心全意为太子打算好以后的路。
训斥了几句,康帝喘了口气,看着面前的大舅子,终究也是不忍。他为了皇后和自己,这么大了甚至还未娶妻。
康帝的语气缓和了几分:“你可有什么要分辨的吗?”
申国舅抬起头:“陛下,虽房诸与定北侯明面上并无往来,但此二人均是位高权重,往日多有投契。
房诸五十入阁,如今已经十数年,六部事务均有涉及,半月前陛下偶然问起今年兵部征兵入伍情况,他侃侃而谈分毫不差,可见六部事务皆熟于胸。
定北侯如今年满四十,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在军中威势甚高。以前老太君在时或许能约束他几分,如今老太君已经辞世数年,定北侯府已经不是当初的安平伯府了。其次子虽在边关仅有四年,但已在军中崭露头角,定北侯府权势、人丁兴盛至此。长此以往,怕是军中只知定北侯,而不知陛下了。”
申国舅言辞恳切:“陛下,如此情况不得不防啊!”
提起身强力壮,梁康帝沉默了。李临渊是他表兄,他比李临渊还小几岁,如今身体却远不如他。
今日宣政殿,他虽站立丹陛之下,却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而他虽稳坐于丹陛之上,却是身体羸弱咳喘不已。
子息上,他的太子才满十岁,而李临渊的长子已经要娶妻了。
半晌,康帝才开口。
“西戎是要打的,派李临渊去西戎平叛,朝中文武随他调遣,半月后出征。”
申国舅难以置信:“陛下……”
“但,你说的也不可不防。”梁康帝语气一转,低下头看着书案上因他数天未上朝堆积成山的奏折,“所以,一应粮草事务,由你署理。”
申国舅惊喜:“是,微臣遵旨!”
申苏庆退下后,孙公公进来,端上一杯参茶。
“陛下,喝口参茶吧。”
康帝却说:“去沏一杯浓浓的茶,今晚朕要批奏折。”
“……是。”
孙成本想劝,但看到康帝脸上晦暗不明的神情,终是什么也没说,兀自退下去沏茶。
圣旨一出,满朝哗然。
满朝文武都知道定北侯与申国舅不对付,前日两人在朝堂上吵得那么凶,飓风尾巴还扫到了房诸大人,累的他气急攻心,回去就病倒了,至今都在闭门谢客。
行军打仗一靠兵将,二靠钱粮。如今陛下将二者分开,让定北侯与申国舅各管一摊,虽能平衡势力,但战场上兵将受制于钱粮,因钱粮掣肘而兵败的例子比比皆是。
定北侯这场仗,怕是不好打。
李临渊已经在书房枯坐了一下午。眼看着外面从明日当空到金乌西沉,玉兔东升。
名为曦和之日,已经完全淹没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
桌上,是铺开的圣旨。
龙纹生动,玉轴温润,经纬严密,字迹端方。
书房未点灯,黑漆漆的一片。
直至院外亮起了灯,书房才终于传来叫人的声音。
陈昭听见,快步推门进来,走到书桌旁,等待定北侯的命令。
定北侯在他耳边细细交代了几句话。
陈昭眼睛睁大,面上是显而易见的震惊和难过:“侯爷……”
定北侯下定了决心,依旧是冷静模样:“去吧。”
陈昭知道李临渊的主意再难更改,只得颔首同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