蝼蚁
“爸爸,快走,警察来了……”
随后。
手颤了一下,呼吸发紧,背后全是凝结的冷汗,层层叠叠地覆着,沾湿了裙子。
……
等虞伽彻底睁眼的时候,薄暮冥冥,小巷昏黄的灯影下,空无一人,她轻咳着,听着那阵渐行渐远的警笛声,才知道,原来是大梦一场。
心里太空了。
那种从梦中惊醒后的怅然若失让她眼眶一阵滚烫,紧接着吸一记鼻子,用手背蹭了蹭眼角,强忍着没掉眼泪,而后坐起身子,感觉膝盖好像没那么疼了。
大概是麻木了,又或许是浑身的酸疼早已覆盖了那轻如鸿毛的擦伤,忽然觉得日子过得没劲透了,也烂透了,活着跟死了没区别,甚至还不如死了。
至少死了以后就没知觉了,也再尝不到世间百态的酸楚苦涩了。
胸口发烫,呼吸起伏着,看不到未来,也没有未来。
可她今年才19岁啊。
心态怎么就跟八十岁的老太太一样,可悲至极。
……
夜间的海边只坐着寥寥数人。
氛围挺静,也挺好。
虞伽把脱了的鞋提在手里,赤着脚踩在细腻湿绵的沙子上,与此同时感受着腥咸的海风将长发吹得微微凌乱,将纱裙裙摆吹得轻微摆动。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深蓝色海面,看着神秘又辽阔,而遥遥远处,有一艘灯火通明的游轮正缓缓前行,撩一下头发,回身看,原本坐着闲聊的几对小情侣已不见踪影,于是海滩边更静了,只剩海浪不断卷起的“哗哗”声。
抽回视线,继续漫无目的地沿着海滩朝前走,也任凭卷起的白色海浪轻轻拍打着脚背带来微微的痒,不知怎么了,忽然间觉得特别心酸,觉得自己好像真就到这儿。
快熬不下去了。
于是抽一记鼻子,朝前又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直到累了,才把提在手里的鞋扔在沙滩边,转身,人义无反顾地朝海浪里徐徐走去。五秒后,微凉的海水漫过脚踝,远处的灯塔在深蓝的夜暮中一闪一闪地跳跃,风在吹,长发在肩后放肆飘扬。
当海水漫过小腿即将抵达膝盖的时候,身后忽地传来“咔哒”一声,挺明显,但很快就被一阵赫然掀起的海浪声盖过,在那个当下,虞伽确实因为这个动静而下意识回头。
随后就看到离她不足两米的身后。
那人背光而立。
他左右拎了罐几秒前刚拉开的啤酒,右手悠哉地插着兜,小臂上有纹身,只是海边光线太暗,具体是什么图案看不清楚,五官也模糊,但她依然能看到他肩背处落了几道路灯的微弱光晕,看到他背心领口在海风中吹着,头发微微凌乱,也看到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事不关己的懒洋洋。
长达十多秒的对视中,没人开口。
只是。
长久而沉默的对视下,他插兜倦眯着眼看她的样子就像在关爱一个弱智儿童。
“干嘛呢?”他拎着啤酒罐的指头往她那儿懒懒一指,打破沉默的同时收回手臂,将啤酒凑到嘴边喝一口。
动作懒。
声音更是懒洋洋的。
三秒后,虞伽回了俩字: “夜泳。”
话音落下,他慢条斯理地点了下耳廓的位置,与此同时,虞伽注意到他原先一直塞着降噪耳机,而此刻,才忽然起意要听她讲话。
挺气。
所以她转眼便改了口:“不想活了呗。”
风又大了些,吹得她长丝张牙舞爪地飘,伸手去撩,夹了几缕在耳后,漏下的那几缕仍散落在脸颊旁飘着,而后,背脊一阵凉意,吹得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但皮肤却很烫,四肢也酸疼,仿佛此刻并非站在冰凉的海水里,而是流金铄石的炼丹炉里。
“哦。”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吊儿郎当地朝远处悠悠一指,“那你跑远点别在这,我不想见脏只想静静看海。”
当下的第一反应是,挺绝。
接连而来的第二反应是,挺狠。
形形色色的人遇见过不少,但这人留下的印象可以说是非常深刻了,这不光是因为他傲到不可一世的态度,还有身上燃着的一股子鲜活劲儿,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底气,是绝非良好环境所塑造不出来的狂妄资本。
这与她过往遇到的任何一个如蛆一般活在阴暗里的人都不同。
这感觉,让人挺新鲜,所以自然而然就有了跟他杠的念头:“这片海归你管?”
“不归我管。”
停顿了两秒,继续说:“但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行哦。”
带着完全不容置喙的强势劲儿,这话的意思挺明显,也挺霸道。
意思就是你可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胡作非为,随你便,但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是不行,就得全听我的,而那股子气势如虹全透过他倦眯着的眼底流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