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局有变
入夜,连日的暴雨终于稍歇。
裴仪芝遣退宫人,只留两名心腹。凤仪宫内静得针落可闻。
裴仪芝前日启用了父亲留给她的线人,一名光禄寺的小宫女。兰缨姑姑与她约好每日戌时三刻对接。
眼见着时间流逝,兰缨姑姑却迟迟未归。
闻人珩出征后,一直有书信传回。长则半月,短则数日。今日他的来信中写道:“朕在军中,忆及当日初遇皇后,不免黯然感怀临别之言。不知皇后是否亦然。”
初遇临别,闻人珩给裴仪芝念了一句诗,“今日乐相乐,别后莫相忘。”【1】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只有他们两个知道。闻人珩这样写,表示他们的通信已经不安全,他甚至没有提到即将班师。
这句诗的意思是,我们今天快乐着彼此的快乐,希望分别后不要相互遗忘。当日分别时闻人珩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然而他在信中特意提起,恐怕别有深意。上一次他提起的时候,还是在邺城之战。
这句诗出自曹植《怨歌行》,全诗旨在控诉同室操戈,表达愤懑之情。类比到大煜朝当时的情形,闻人珩想告诉她的是,他不希望闻人皇室同室操戈。
那么,这一次,又是想说什么呢?
闻人珣一定有事。可是眼下他监国,坐在象征着皇权的位置上,谁能撼动他?
难道他真的做了什么?不然父亲怎么会话里话外暗示闻人珣对权力的觊觎。
闻人珩相信闻人珣。裴仪芝同样如此,她相信闻人珣绝不会作出有损他俩的事。可若是为了大煜朝呢?闻人珣对大煜朝的维护,裴仪芝是见识过的。
裴仪芝不敢往下深想。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不能被动等待,主动出手才能把握时机。
兰缨姑姑已经去了一个时辰。
裴仪芝干脆拿出针线来打发。这是她为闻人珩做的大氅,手艺是现学的,数月来停停歇歇,总算快完成了。
出征前一晚,闻人珩来找她,她负气赶走了他。第二日,她干脆不去送他。
闻人珩倒是好脾性,不断传了书信来。
这些时日思极念极,她就拿出大氅来做。
闻人珩出征三日前。
“娘娘,陛下来了,已到凤仪宫外。”兰缨姑姑在她耳边说。
裴仪芝失笑,对众人道:“你们都退下吧。兰缨姑姑,你也去歇着吧。”
她起身去宫门前迎闻人珩。
闻人珩远远便伸手来牵了裴仪芝手,入手冰冰凉凉。他是走过来的,携了一身的寒气。
进了凤仪宫,裴仪芝帮闻人珩脱去外氅。“陛下这件大氅可有些年头。”裴仪芝顺口道。
温柔的嗓音响起:“皇后,咱们相识也有不少年头了。”
裴仪芝抬眸,迎视着闻人珩,口中戏谑道:“陛下已达成所愿,不必再装腔作势啦。”
近来裴仪芝的神情越来越不加收敛,有恃无恐,都是他惯的。
闻人珩也不恼,只道:“皇后这就错怪朕了。朕对国公施压是为朝廷,朕来找你本是真心实意。”说着伸手扣住了裴仪芝手腕,凛冽气息近在咫尺。
裴仪芝笑道:“陛下装了这许久温良谦厚,今日一朝露出本性,可曾想好今后怎么收拾呢。”
“今日情急,不得已才逼迫解国公。等出征归来,朕自然顺着他。”
“可别委屈了陛下。”裴仪芝撇了撇嘴。
闻人珩一副昏君做派,调笑道:“朕有皇后在侧,不委屈。”
入冬以来,凤仪宫第一次烧了炭,整个宫内暖意融融的。
这数月,裴仪芝常常想,第二日闻人珩便出征就好了,她也不至于在临别之际还没好好跟他说上话。
闻人珩第二日下朝后便直奔凤仪宫而来。
“兰缨姑姑,这天看起来要下雪,不知陛下宫里有没有烧炭,我们今日去看看吧。”裴仪芝拨着炭出神。
“皇后可是在想朕?”闻人珩凑近裴仪芝跟前悄悄说。
“陛下不日出征,不去整军吗?”裴仪芝吓了一跳,抬头道。
“朕想先来看看你。”闻人珩言语间似有无尽的眷恋。
“朝臣们没有为难陛下吧?”裴仪芝知道,闻人珩能这么快来,肯定是成了,他是来向她来炫耀朝堂上的得意的。
“如皇后所料,有章武王和国公策应,他们自然无有不从。”闻人珩笑得眉眼弯弯,很是好看。
果然如此。“广临王心有大义,是不二人选。他们没有反对的道理。”裴仪芝接道。
“皇后在后宫可住得惯?”闻人珩抬头环视一圈凤仪宫,一改话锋。
“陛下为何有此一问?”住不住得惯都住了,还能怎样?
“如果可以选,想必皇后更愿意行走江湖。”
“这么说,本宫更愿随陛下征战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