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府邸(下)
陈姨帮我稍做了些打扮,在我脸上折腾了一阵后,她盯着我半晌,开始满眼欣喜之色,后来目光渐渐黯淡,叹了口气,转身叫我跟去。
我连忙瞅了一眼铜镜。
呵,这可是我第一次装扮呀,镜子里的人儿,到底是有点不一样呢。
没想到夫人见了我,先是微不可见的一怔,随即满意地点点头,弄得我不知所措,只得低下头。只听她微微一笑,要我随她去了书房。
永安“第一才女”的书房果然不同呵!书房外环绕着茂林修竹,苍翠深沉,正是我第一日进园子时见到的。因着屋外竹林,屋子精致镂雕轩窗透着习习凉风,夹杂着些仲春的寒气,却有一股淡淡的竹叶清香。偌大的房间,三面环绕着大书柜,藏书不比韩先生少。靠近屋子的一个侧窗下放置着一张红木雕花桌,桌上置一方上好端砚,徽墨,数只粗细不一的湖笔,宣纸。书桌与门之间隔着一座绘有松泉山石的六曲屏风。
宗政府真是处处让我叹为观止!我也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走近书柜浏览,文学、历史、兵法、医学……我抬手轻轻掠过一本本或新或旧的书籍,满屋的书香让我沉醉。
沉醉中却又想起了往事。
刚开始在韩先生家念书时,我是十分不愿的,每天都是爷爷连拖带拽将我拖进学堂。我只是仆役,穿的是麻布衣,与县令千金身上的锦缎简直天差地别,因此在学堂中受到的的讥笑、嘲讽无处不在。
后来我开始想读书,我想考女官,想将来能出人头地,也算不枉费爷爷对我的苦心。
韩奕哥带我去见他的武学师傅,也就是后来我的师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韩先生的书房和师傅的钺阁是不准任何学生弟子进入的。
可是后来,爷爷去世了,我寄住在韩家,我知道,唯一的出路就是念好书,练好武,将一切不可能为女子所做的事情变为现实。
我的努力换来了先生和师傅的信任,书房和钺阁是我经常出入的场所。只可惜,小时候不懂时光的珍贵,住在韩家后,每天下了学堂就开始做活,要说什么造诣,还真没有。
当我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的冒犯,忙跪下向夫人赔罪,心下忐忑不安,只骂自己糊涂,如今这刚入府脚跟还未立稳,我竟然如此无礼地在夫人的书房随意走动,将她置之不顾。
夫人看到我一脸讪然,只是不在意地轻轻一笑,拉起我的手向桌边走去。她在月牙凳上坐下后静静地看着我,我也不再谦卑,迎上她的目光。她眼含笑意地说:“楚霜,你已年届十七,没人为你做主婚事?”
呵,这倒让我想起大伯曾说要给我说亲的事,撇了嘴答道:“回夫人话,奴婢家里穷困,出不起嫁妆,自然没亲事可说的。”只是心下奇怪,我初来此,便问我婚嫁之事。
“哦……”她一哂,“那现如今你家中还有什么亲人?”
我将夫人面前茶杯续满,答道:“奴婢是爷爷在山里捡回来的,一直与家里人不甚亲近。”
她抬眸瞧我一眼,“你是孤儿?怎么没听陈佩说起。”她抿了一口茶,“你且勿多想,我府上的丫鬟们,一般年届二十就归乡了,看你年龄不小了,所以事先问你打算罢了。”
我讪讪一笑,“夫人切勿这样说,夫人都是为奴婢好。”我想了想,继续道,“我不着急嫁人的,夫人不用担心我做不久。”我连忙表忠心。至于与韩奕哥哥的约定……算来至今已有一年多没他的消息了,我还是先顾好眼前,保住这饭碗要紧。
她搁下茶杯,转而握住我的双手,看着我眼睛言辞切切地说:“陈佩眼光好,我一见你呀,就觉着亲切。你与之前那些丫鬟们不一样,我心里欢喜,这样,我也不再给你另起名字,你呢,也不用以奴婢自称,往后吃穿用度与陈佩一般即可。”
这……?
除了跪下谢恩,我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我有何特殊,让这样一位尊贵的御封国夫人,对我青眼相待。我倒更愿意相信她会对我身世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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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这主仆二人一开始看我的目光并不友善,怎的态度转变这么大?
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所以然。
我抬起头望着窗棂间格出的一弯残月,深深地打了个哈欠。
今夜是我第一次值夜。
以前日子虽然过得苦,但也没这么伺候过人,也是来了京都才知道,权贵家的主子夜晚睡觉是要有人值夜的。这里的生活和我之前大相径庭,我要学的还有很多很多。
这里的人也很复杂。以前觉得韩先生是个所谓有城府的人,跟着他我学会了说话前要三思,这样才不容易说错话。
当然,和大伯一家子从来不需要这样,吵架只管谁说话快,吵不过就上手,想三遍只会被骂得很惨。可是自从我见到陈姨开始,这些天我说话前可以想五遍八遍,都生怕说错,她主仆二人与我说的话也总是在我预料之外。
我现在好累,这夫人的贴身丫鬟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