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夜篇(二)
不同于院外的冰天雪地,屋内还算暖和。
福瑞正披了见松垮的里衣坐在榻上,见小江子到来,他似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却不说话,让人难明意味。
屋内不算凌乱,只是茶具不知什么时候碎在了地上,瓷片碎了一地,水渍缓缓地淌着像是凝固的鲜血。
小江子避开碎片,顺从地跪在榻前,口中称着“干爹”恭敬地向福瑞请安。
地上究竟有没有血另当别论,可福瑞手边的鞭子上却是真沾了血的。
福瑞将鞭子放在手中摩挲着握柄,目光落在小江子身上,声音辨不出喜怒道:“干爹今日罚你,你可知错了?”
错?福瑞不过是想磋磨他,有没有错这重要吗?
小江子心中这样想,嘴里却很温顺地认错,脸上不见半点怨愤之情,再听话不过了。
福瑞看起来满意些了。他下了榻在小江子面前踱着步,声调是刻意作出温柔,显得尤为怪异:“好孩子,咱家知晓你跪了那么久心中定是委屈的,可在这宫中莫说是小小的端茶倒水,便是一步也错不得,咱家这也是为了你好不是?”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是福瑞惯用的招数。
福瑞这厮长得一副老实憨厚模样,看着十分好欺负,否则当年领事太监也不会颐指气使地让他送饭给江小福了。
可实则福瑞就是个睚眦必报、阴暗扭曲的中年太监,他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特地将江小福要了过来,明面上他将江小福认作干儿子极为重视,可暗地里却又对他动辄打骂,虚伪至极。
若要细想,其实福瑞对江小福的针对早有端倪。
许是江小福进宫之前逃跑被抓时咬了他的那一口,抑或是“江小福”名字里同他撞上的那个“福”字……
莫名其妙的,在宫里被欺压多年好不容易有的权势的福瑞心理很是扭曲,竟对区区孩童也怨恨上了。
他不允许江小福的名字里带“福”,于是这世上再也没有了“江小福”这个人,有的只是被挥来喝去的“小江子”。
可以说,小江子在福瑞手下没有哪一日是不受摧残的。
小江子旁的没学会,但心口不一、两面做派却是学了个十成十的。
只见他诚惶诚恐道:“小江子知道干爹都是为了小江子好,心中又怎会有怨呢?干爹是在这宫里待儿子最好的人……”
他说着福瑞是对他最好的人,可心中想起的却是另一个人的面容。
福瑞将软鞭往手上一圈圈缠着,声音变回了他一贯的阴沉:“这么说来,倒是干爹错想你了?”
话落他也不等小江子开口,装腔作势道:“想来,是干爹对你太严苛了。”
“来,解开衣服让干爹瞧瞧你有没有被冻伤。”
这福瑞不知想到了什么,这会竟又演上了慈父的戏码。
小江子自是不会认为福瑞这厮发了什么善心,以他的经验来看这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心颤得厉害,隐约有些预料到了什么。
可他却丝毫没有拒绝的余地。反抗只会激怒对方招来更大的祸事,他唯有隐忍。
他只能低眉顺首地应了是,自己动手将上衣脱下。
分明屋内不知要比外边暖和多少,可在院外罚跪时都没有抖过的手此刻却一点不听使唤,解着衣服盘扣的手抖得有些厉害。
他的身板过分削瘦了,肋骨清晰可见,因冻伤而苍白的肤色上遍布或青或紫的伤痕——那皆是福瑞拳打脚踢留下的。
没了上衣遮挡,那鞭子又快又狠、没有半点停滞地落在小江子背上,在他的背上留下了一道道鲜红的鞭痕。
福瑞这人变态得很,你越是痛苦凄厉他便越是兴奋。
小江子强咬着牙不敢痛呼出声,只能默默煎熬忍受,心中不住地期盼着福瑞能早点对这场虐待失去兴致。
这场折磨足足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到最后福瑞发泄够了今日在宫里受的气才丢了鞭子,任由小江子跟条被开膛破肚的死鱼似的趴在地上。
冷汗淌过他的背部。
他很瘦小,连带着背部也显得很纤弱,那里遍布施虐后的斑驳伤痕,两片翩然欲飞的蝴蝶骨上有汗水滑落,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小江子疼得厉害,眼睛却是清明的,他知道福瑞已经打的累了便艰难地求饶道:“干爹息怒,小江子再不敢了,干爹您便饶了儿子罢……”
那双眼泛起生理性的泪光,乞求似的望向福瑞。
福瑞莫名想到了他曾经施虐过的那些宫女。
那些宫女的眼睛总是盛满惊慌恐惧,而小江子则不。
小江子虽然生的平平无奇,可那双眼睛却充满灵澈野性,好看的紧。
若让那双眼睛也盛满惊恐害怕,那才是福瑞凌虐时最大的快感。
兴许再过那么两年,他再这么好生调‖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