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宁篇(十三)
又过了一旬,隆冬已至。
大雪夹道,粮草更匮。
北狄虽然是马背上的部族,骑射皆佳,但其后备粮草显然并不宽裕,不足与大晟相抗。大晟的拖字诀发挥了用处,两国的战事也随之迎来了转机。
两国议定盟约,北狄为取信于大晟,送王子为质,以示诚意。
但北狄王亦差使访晟,以求今上交质,出使北狄,共系盟约。
说白了,北狄就是想要大晟也交换质子,押质北狄,用以保证同盟。
交换质子,有辱国体。但两国动武亦要消耗大量钱财兵马,今上如今并不愿意打仗,若是能用个质子换它个十年八年的和平,何乐而不为呢?
今上罔顾言官撞柱谏言之事,终于还是同意了交质一事,他换了个好听的说法——遣使。
若是当质子的身份太高了,那便是抬举了北狄,今上自然不乐意。可若太低了亦是不行。
今上在派谁去北狄这件事犯了难。
当质子实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任谁都知道两国的盟约实则如薄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破裂。
到那时,首当其冲倒霉的便是质子。
没人希望自己暗中支持的皇子就此“夭折”,这几天的朝廷已是暗潮涌动,为派谁去争论得喋喋不休。
到了冬至,这件事终于有了结论。
这日,六皇子按照海康公公提醒过的祖制,自然要去同淑妃一道用膳。
他此刻并不知晓,一场针对他的恶意谋划正徐徐开场。
主殿并不像往常那般立着两排宫婢,只有一个宫女跪候在殿下,倒显得冷清许多。
“娘娘玉体有恙,不让人打扰,特让宫人们退下了,却还记挂着殿下,说若是殿下来寻便让奴婢带殿下进去呢。殿下请随奴婢来。”
六皇子一听淑妃有恙,便顾不上其他了,只焦急地问她:“母妃生病了?可有大碍?严重吗?”
宫女为难道:“殿下恕罪,奴婢只是小小一介宫婢,不敢敢打听贵人之事。”
六皇子眉间浮现了忧色,步履匆匆。
宫女没来得及进内殿通报,六皇子已径直进了内殿。
此刻淑妃正神色郁郁的坐在椅上,映雪立侍一旁正劝道:“圣命难违,娘娘切莫伤怀了。”
此话不知触动了淑妃哪根弦,淑妃潸然落泪,垂默不语。
六皇子急忙跑了过去,他不知母妃为何伤心,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替淑妃拭了识泪。
淑妃也不拦他,只是一见到他泪更止不住。
六皇子嘴笨,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人,他带着关切,又有几分茫然道:“母妃为何伤心?”
他从未见过母妃哭,实在很难想像什么样的事能把温温柔柔脾气最好的母妃惹哭。
淑妃似乎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把将六皇子拥入怀里,颤声说:“母妃无能,护不住你,竟要连累骋儿受苦……”
映雪跪下沉声悲痛道:“陛下昨日和娘娘说要让殿下出使北狄当质子,娘娘听后如何能舍殿下,情急之下便同陛下相持起来。”
“然陛下圣意已绝,斥责了娘娘,竟还……”
见映雪还要再说,淑妃顾不上止泪,忙打断道:“住嘴!谁许你这般胡言乱语的,还不退下领罚!”
“娘娘……”映雪语气哀凄,却固执地不肯退下。
一时僵持不下间,六皇子倏地发现淑妃颊侧赫然残留着一个巴掌印,一时又惊又怒:“母妃,难道父皇他竟然打了……!”
淑妃急促地捂住了他的嘴,怕他还要再说,哀中带泪地冲他摇摇头。
淑妃抚了抚六皇子的发顶,安抚道:“母妃没事,母妃没事。”
“母妃会再去和你舅舅他们去信,让他们想想办法,绝不会让骋儿去北狄受苦的。”
他很少这样亲昵地被母妃拥进怀里,在七弟出生后更是没有。六皇子无法克制地依恋着这个怀抱,甚至让他有种恍如母子的错觉。
他自知是比不上七弟的,但母妃这样在意他甚至为他要去求母族却不能不令他动容,也许母妃心底也如她之前所说确实把他当作亲子的。
可就是如此,他就更不能让母妃为难了——母妃的母族恐怕并不喜欢自己,否则也不会他继养母妃膝下一年多也无一信提他只言片语。
而自七弟降生起便已来了两回信,可见他们到底重视哪位外甥了。
他们重视七弟是情有可原的,他并不记恨。
他只是不想让母妃为难,于是他也摇摇头,将淑妃捂着的手拉下,懂事道:“母妃,骋儿不怕吃苦的。”
到母妃膝下后,他便也能到国子监学习了。不久前北狄议和之事传来,夫子们还令他们策论此事来着,不想转眼这道难题竟真的到了他的跟前。
他当时似懂非懂,如今亦然,可他却不想母妃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