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月篇(四)
小江子好不容易将人背回院子里。
院里的仆从出去了大半,只留下了几个守院子。一见小江子回来,他们皆迎了上来。
小江子一边将人往床上放去,一边吩咐道:“你去告诉公主,说人找到了。”他偏头又对另一人说:“你去请大夫过来。”
“还有松青,你去烧点热水备着……”
小江子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
小江子早已成为太监总管,他待人一向温和近人,很是令人信服。几人无有不从,很快便各司其职了。
待几人都出了屋子,独留小江子一人守着六皇子,他帮六皇子掖了掖被子,缓缓靠着床沿瘫坐在地上。
直到这一刻他都有种恍惚感,不知道为何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他其实知道缘由——大抵是他没有从一而终坚定自己的信念,可他并不想承认自己有错。
有谁想过着这般无望孤寂的日子呢?何况他心中本就没有忠心一词,他只是一时想错了呀。
但想这些已经是无济于事了,小江子苦笑了一下——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善后。
虽然他已经极力向阿茹娜隐去了苏日拉昆的身份,连外貌都不曾透露,而阿茹娜心急之下也没有过问,可难保阿茹娜不会追查,届时纸定包不住火。
他们要找苏日拉昆算账,苏日拉昆就一定会来找自己算账。
甚至六皇子若是醒来,怕是也要追责他为何一开始没有护主。
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他自圆其说,想好应付的话术……
小江子尚在想应付之法,便见一开始被吩咐去请大夫的太监只身一人回来了。
那太监为难道:“我本是去找许医士的,可他推说没有主家的允许,夜又太深了,不肯来呢。”
许医士本是随六皇子一同入狄,专门服侍六皇子的医官。可六皇子在北狄势弱被欺,跟着他无异于埋没此生,许医士哪里肯这般,便靠着这一身医术投靠了一位北狄贵族。
多少人另觅了高枝,若非他们这些太监被北狄人嫌弃没有男子气概、不伦不类的,六皇子如今的境遇只怕会更凄惨。
水往高处去,虽不料他这般不念旧日情谊,但小江子也并不诧异,只暗叹了一声,没说什么。
但六皇子这伤也不能不处理,他和那太监合力将六皇子衣裳脱去,将人扶着进了水桶。
热气缭绕,六皇子泡了个热水澡,面色终于好看些了,嘴唇也不再发紫,有了点气色。
小江子将人扶回床上,盯着六皇子的伤口有些犯难。
六皇子被人绑在马后拖拽,不止脸破相严重,身上也淤青刮痕遍布。而双腕因绳子的捆绑拖拉更是伤口深可见骨,血一直渗出,尤为恐怖,方才清洗时他一直没敢让这双手沾水。
也不知吩咐去通知公主的人找到她没有?
看到六皇子那仍在渗血的双腕,小江子无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去将一直留着的金疮药取来,小心翼翼地为六皇子用上。
这药原是六皇子赏赐之物,他本想送给轻舟姐姐,可姐姐没收反倒让他留着。
他一直没舍得用,不想兜兜转转竟还是用到了六皇子身上。
药撒在伤口带来了剧痛之感,六皇子冷汗直冒,紧皱着眉睁开眼。
但他尚未完全清醒,意识模糊地艰难道:“不要、不要告诉阿茹娜。”
“不要……让她见到我这副样子。”
小江子一愣,没想到六皇子都这副虚弱模样了,竟还惦记着阿茹娜公主。
小江子自然称是,而六皇子得了想听的回复,像是终于放心了,又复陷入了昏迷。
六皇子昏迷不久,便听见门外动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阿茹娜还没进门她焦急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阿骋怎么样了?快让我见见他。”
小江子眼下可不愿对上阿茹娜,便对一旁的太监使了下眼色,示意他去打发人。
虽然六皇子在昏迷前下令不准阿茹娜见他,可谁敢真的去拦这位跋扈的公主?那太监犹豫着一时没动。
听声响阿茹娜已经近了,若非六皇子昏迷前对他强调了此事,小江子是根本不想和阿茹娜对上。但事已至此,小江子便只有压下不快走了出去应对。
小江子硬着头皮对阿茹娜遥遥一拜,恭声道:“公主恕罪。我们殿下已无大碍,现已睡下了,恐不便见客。公主不若……”
阿茹娜哪里有闲情去听这些文绉绉的说辞,她直接打断道:“若我偏要进去呢?你这个贱奴也敢拦我!”
说着她手中鞭子挥动,直直向小江子膝盖抽去。
小江子的身体告诉他他该躲,可他的神智却告诉他不能躲——那是他作为奴才对权势不得不的臣服。
毕竟事已至此,他唯有好好做这“忠仆”,做到极致。
于是他生生受了这一鞭,膝盖顿时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