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愫篇(十一)
书房前边是办公的区域,绕过一面屏风后便是休憩所在,布置得很是雅致,若说唯一与这布置不相配的便是这案几上摆着的花瓶——花瓶所插之花颜色艳丽,花蕊却呈渐败之态,与这清净雅致的布置格格不入。
这插花似乎有点眼熟。
不应该吧?她插花都是多少日前的事了,江瑞应该早扔了,没道理还留着。
付轻舟忍不住定睛一瞧,正欲说点什么,却见李顺来捧着茶具入内,只好暂歇话头。
“你先下去吧。”
江瑞接过茶具,打发人下去,亲自捧了茶具走向风炉旁。
付轻舟想起杨君泽的说辞——“因督公旧疾,时常出入东厂,因而得与督公相交。”
可她从未听江瑞说过他有什么旧疾。
她视线落在江瑞身上,试图看出什么端倪。
江瑞的步子很缓,若非观察细致入微谁也不会察觉有异。付轻舟看的仔细,这才发现了有哪里不对——他步调徐徐,可每回迈出右脚时却会停顿一下,与左脚比似乎有些不灵活。
她从前竟从未发觉!
到底是他隐藏得太好,还是她从未注意没放在心上……付轻舟心里惊疑又愧疚。
江瑞对付轻舟的目光若有所感,他在风炉旁坐下,双腿并齐隐于裳摆之下,坐姿再端正不过了。
他似乎不急于询问付轻舟来寻他的缘由,将手中茶具一一摆弄齐整,温声问她:“外面天寒,姐姐一路上来定然受风,不若饮些姜茶暖身?”
“姐姐稍候片刻,我很快就能煮好。”
大反派在书房里亲自给她煮姜茶。
付轻舟想要起身帮帮忙,顺便套点话,但江瑞就好像背后长了眼似的,她还没来得及动便听他又补充了一句:“姐姐坐着便好。姐姐是客,自然该我招待。”
“桌上有糕点,姐姐可以先尝尝。”
好吧,江瑞这主人当的委实尽心。付轻舟本就对煮茶一窍不通,眼下也不再勉强。
虽然被他这一打岔,但付轻舟还没忘了旧疾一事,目光还牢牢所在江瑞身上,随意寻了话头开口道:“今日杨医士来找我,送了好大一包说是御寒强身的补药,可他看着不像是心细如发之人,我一猜就是有人提点过了。”
不止是送药包一事,杨医士做的事总是意外地贴合她日常喜好,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为她而来一般。
可这世上根本没有这样凑巧的事发生,也不会有相识不久却这样了解她的人存在。
她几乎在明示。
江瑞拨弄风炉的动作一顿,声音听着却依旧自若:“我瞧他对姐姐似乎很是上心,还特地来询问姐姐喜好,便随口点拨了几句。”
他似在解释,但话里话外却在为杨君泽说好话,只将错处揽在自己身上,声音诚恳:“若是惹了姐姐不快,皆是因我多嘴了。”
“对不起,姐姐。”
付轻舟不想把话题重心落在杨君泽身上,表示没事。她想把话往江瑞身上引,可他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仿佛是在试探付轻舟的态度,问道:“那姐姐觉得杨医士如何?”
话语间他握着火筴的手不自觉收紧。
付轻舟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觉得十分莫名其妙:那位小杨医士年纪比她小了好几岁,于她而言就是毛头小子一个,江瑞为何就致力于把她同杨君泽凑呢?
从刚刚的交谈她得出迂回的话术太过麻烦的结论,她干脆直球道:“我对他也是一知半解,实在不好评价。不过小福你——”
“好像很在意我与他的关系。”
火筴碰到了木炭,烧红的木炭火星跳溅,发出了轻微的“噼啪”声。
江瑞喉咙一紧,他几乎要以为姐姐是知道了他偷藏着的肮脏爱意。
冷静,姐姐未必就知晓。
他终于开口:“姐姐……”
付轻舟看他停顿那么久,以为他又要说一通话来搪塞她,她只好开门见山道:“我是说,你不会想要当月老、为我二人牵桥搭线吧?你同他关系很好?”
幸好,姐姐看起来并不曾知道他的心意。
江瑞在庆幸的同时,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悄然划过心头。
江瑞刻意忽视掉那微小的异样,尽量以一种轻快的腔调道:“姐姐说笑了。”
“我同他不曾有过深交,只是察觉出了他对姐姐情意罢了。”
有没有过深交还有待商榷,但别以为她看不出来杨君泽根本对她没有一丝爱慕,说是出于情意不如说是服从某种命令。
看来杨君泽还没来得及找他,江瑞还不知道杨君泽已经暴露的事。
付轻舟想清楚了其中关节,正要开口,却被江瑞接下来的一番话雷得外焦里嫩——
“姐姐若是不喜欢他,只管当他是个消遣,姑且排解忧思,倒也不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