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与母亲的关系一直是穆晴心中的一个遗憾。李媛是六十年代末出生的人，但她与穆晴许多朋友的母亲都不一样。李媛和母亲王国霞一样，是个很时髦的人，虽然家里的经济条件一般，但她总能利用有限的钱为自己置办一些潮流衣物，而且喜欢逛街，能吃会玩，如果没有争吵，穆晴很喜欢和母亲一起玩的。一般母女间总是女儿爱逛街爱玩，但李媛、穆晴和一般母女不一样，穆晴多次和母亲逛街逛得走不动路，小时候穆晴总是坐在某个柜台等妈妈，长大后穆晴就会找个饮品店等妈妈。每次和母亲一起出去玩，穆晴都觉得在和小姐妹一起，因为母亲对什么都很好奇，逛街就是要逛彻底，什么都要要尝试，一直像个十几岁的姑娘一般，而穆晴却像个长者，对许多新鲜的东西看看就算，也不想尝试。

可是李媛就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她喜欢拿穆晴和其它孩子进行比较，而且很擅长用短板比长项；也很擅长翻旧账，从吵架的那一天回溯到她自己结婚前的生活。穆晴和父亲一样不喜欢人翻旧账，可母亲偏要说那些她不想听的事情。每次吵完，李媛还会陷入深深地无用感的深远之中，感觉自己被女儿、被家庭嫌弃，即使自己已经尽力去做一位母亲。李媛还会想丈夫、女儿从前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说得话，一边想着眼泪一边啪嗒啪嗒往下掉。穆晴明白，李媛还是那个年代的人，她所受的教育，周边人对她的影响，都让她没有办法像当代女性一样独立，尽可能为自己而活。李媛的这个特质还保留了那是年代的印记，那个时代的女性都还在牺牲、奉献，她们也以此为己任，如果家庭有所收获她们会暗自开心，扬眉吐气，但整个家如果没有越来越好，她们就会把所有的罪责倾泻在其它家庭成员的身上。李媛的这个特质穆晴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但她没有认为这是个问题，也没发现自己很容易被这种情绪影响，更加没有想过要如何处理自己与母亲的关系，于是穆晴也渐渐沾染了母亲这种冲动的情绪，想做什么就做，想说什么就说，她从来不顾及父母的感受。

穆晴上大学的时候有过几次与母亲一起出行的经历，可是就是那几次失败的共同旅行经历，令母女二人之后再也没有一起出去旅行过。每当穆晴看见人家一起出去玩的母女就会无比羡慕，穆晴和江亦旸去希腊度蜜月的时候就碰见了一对母女，女孩刚失恋，母亲和她一起，一路上母亲帮她拍照，她帮母亲打扮，就仿佛是一对姐妹。在扎金索斯岛上沉船湾边，母女俩轮流坐在悬崖边，记录下这东经20度54分的美景。

而穆晴和李媛的最后一次旅行，是一起去秦皇岛。李媛从南京出发，先去拿穆晴借的相机，带去秦皇岛。李媛很喜欢拍照，无论到什么地方，适不适合拍照，都想要来几张，她见女儿借了相机心中很是开心，以为这次可以帮她好好拍一番。结果，在秦皇岛，几张照片拍下来，穆晴就已经无法忍受母亲的到处拍照的习惯，当时她借相机不是为了给母亲拍照，更糟糕的是，穆晴还帮一个独自出行的中年妇女拍了一段视频，这一切都被李媛看在眼里，她觉得这个女儿是白养了。

现在的穆晴想起那次的经历还是有些后悔，因为快要三十岁的穆晴也开始理解母亲爱拍照的原因，而且很后悔当时没有帮母亲多留一些年轻的影像。年轻的时候总是把许多事情都想得很绝对，穆晴现在想起来就后悔，即使自己不想拍很多照片，少拍一些总还是可以的。但是，人生就是没有后悔药，穆晴再也回不到2014年的北戴河边，再也回不到母亲还在自己镜头里的时光。

周六，李家的兄弟姐妹们又聚集在一起，聊拆迁的事宜。因为拆迁办负责此次谈判的工作人员与李媛联系比较多，李媛了解这房子的历史，周六的谈判还是决定让李媛去参加，姐妹们虽然不说，但也是各怀心思，李媛但求问心无愧。老李家的房子性质比较特殊，当年□□的时候，这套老宅要被收回去做经济出租房，每个月国家会相应给李家一点钱，但肯定没有出租款那么高。当时，李良驹已经把自己的一间卖掉，李梅宜去了杭州，李兰宜在成都，只有李良俊还住在这里，所以政府把剩余的房子都收了回去。按照道义来说，如果没有当时李良俊的留守，现在李家人都没有机会坐在这里谈分割的事情。所以，拆迁工作人员开场就说了这些事情，赵靖只问拆迁一共多少平，工作人员告诉大家一共是 79 平，其中 43 平是李良俊当时自己居住的，36 平是2000年之后，李良俊在国家出台退还政策后一点一点要回来的，而且这个户口簿上只有李良俊的名字，一般都会给户主多分一些。一番讲话，现场陷入了沉默。马晓宁是在场人中年纪最长的，他先陈述了自己的观点，有理有据。从道理来说是平分，但从情感来说要给老李多留一些，毕竟三舅舅一个人守在这里，他建议36拿出来给舅舅，其余几人分43，赵靖表示同意，李家兄弟没说话，李海超提出要带林晓家分一份的想法，赵靖立刻反驳，他只能同意与房产证上的人一起分，该多少多少，他也不多拿，但不可能带旁的人分，李海超听着很不舒服，强调林家庆即使被过继也是大伯的事实，但赵靖只谈法律。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