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
新年的第一天,宋听睡到了天黑才睁开眼。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有关昨天的记忆,是梦还是现实。
是现实吧。
梦中怎么会有那么汹涌的海,那么萧瑟的风,那么温柔的手拨出那么动听的旋律。
他的嗓音变成了大海说给高山的回音,盘旋在她耳边。
还好回到现实中,宋听的世界里还有水管漏水的潺潺声,有铁锅热油的滋啦声,有楼上小孩跑来跑去的砰砰声,有施工现场装修声,有清晨叽叽喳喳的鸟叫,有午睡时邻里邻居的吵架声,有伴着自己入睡的电视嘈杂声……这些声音都能让她时时刻刻分神,不去想他的声音。
忙忙碌碌到春节,施工紧张地完了期,剩下一些软装修的小物件,她打算自己装。
今年春节,宋听不想回家了,逃避面对家人如何回答自己分手的事情,也是为了尽早完成展厅软装。
好吧,第二个理由是她硬找的借口。她想不到该如何告诉家人楚生去了西藏,再也不会回来的事情。上次回老家,父母也只是觉得她工作不开心,或者和楚生吵架了。
谁也想象不到那个几个月前还在年夜饭桌上说会一直照顾她的男人,几个月后就从她的世界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跳海里的人也提前一周就都回家过年了,宋听也无处可去,自己在家贴了窗花和对联,买好了速冻饺子。
知道她的情况,家在新港的紫昕在电话里说,“小听,你要是一个人无聊了,随时来我家。”
宋听笑了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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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儿除夕夜这天,宋听把家里电视的声音调到最大,把外卖一个个装进盘子里,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年夜饭,没有问长问短的亲戚,没有东扯西扯的朋友,只有自己,想喝酒就喝一杯,想躺着就躺在地上。
宋听想,干脆一辈子不要结婚,也不要有孩子,等自己七老八十的时候,还像今天一样,孤独自在。
手机里,收到同事朋友的拜年信息,宋听一条条回复着。
慕虎:过年好。
宋听:过年好
放下手机,宋听回想起往年听说慕虎都是一个人在新港过年。
母亲去世的第一年,慕虎一个人留在新港过年,楚生邀请他来自己家里一起,被他拒绝了。除夕那天晚上,楚生给他点了一份饺子。
好像后来每年都是如此。
宋听翻出了那台楚生用过的手机,忐忑地插上充电线开了机,屏保是二人的合照,密码是恋爱的纪念日。
外卖订单查询,每年一月初一,福来酒店,一份牛肉馅儿一份荠菜馅儿,送到霄云路77号301。
点开那家饭店,已经倒闭了。
最后一笔订单就是去年。
攥着这台楚生留下的手机,这段时间的短信也噼里啪啦全部涌进来。
有催缴话费的,有银行账单,有骚扰短信,还有自己发的无数条小作文。
宋听用纸笔快速记下地址,然后马上关机放回纸箱里。
呼。死去的记忆没有复活。
宋听用大难不死的心态举起慕虎的地址,打开自己的手机搜索那儿附近在做年夜饭的饭店。
全都春节休息了。
可能这些年只有那一家酒店在做春节年夜饭,而今年那家店就像楚生的离开一样,变成了一个点进去是空白的页面。
那一秒宋听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去给他送一份年夜饭吧,又赶紧打消这个念头。
下一秒,父母的视频电话打来,她赶紧拿着手机跑到楼下,站在热闹的烟花炮竹下接通了电话。
“小听?你这是在哪儿呢?干嘛呢?吃年夜饭了没?”
“爸,妈,我和楚生下楼放鞭炮呢,听不清!”
宋听说着谎,用手机随便晃过一个身型和楚生相似的陌生男人放鞭炮的背影,其实她正一个人穿着拖鞋站在一家家人之中。
父母唠叨着,她怕露馅儿,赶忙道,“爸,妈,听不清!等我回去再聊。”
“好,好,你们好好过年吧。”
父母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回到家中,宋听心情复杂。
想到自己因逃避而选择一个人过年还有远处的父母惦念,而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不忍自己明明也留在新港一个人过年却只发一条微信问候,或是不忍今年他收不到那份饺子。
她把最后两袋速冻水饺下锅煮好,装在保温饭盒里,穿上卡其色羊羔毛大衣,宋听去了楚生手机里那个地址。
霄云路77号,是一个洋房式公寓楼。宋听顺着楼梯爬到三楼,对门和邻居都贴着大红色对联,只有301的房门光秃秃的,虚掩着。
宋听试探性地敲了敲门,门内没有声音,她心想可能主人暂时出去了,放鞭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