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
松林洒她身上,斜照出身后半幅碑文,大有宗师风范,顿感自己今生不仅能得余蓉引导,更可以拜她为师是极大的缘分,何必有这些弯扭心思,便说真话若果然有不对,她也必然会引导我的。
便道:“师上通晓古今,自然也知道我来处的事。在离墟我是上宾佳客,在我本来的世界我出生既差,又无一技之长,倒是遇到许多不如意的事。说起来在那里我只运气好过一次,就是遇到个很好的长辈,他发现我是注定来这离墟的,本来我尚有犹豫,只是这一生在那里他待我最好,他父女都得了大病,我想来改他们的命札,也想过这样好的生活。”
斓墨神情一滞:“改命札?那命札只是我离墟传说,真假莫测,即便真有,命运若真是神佛写就,你又如何改得?”
我见她如此,真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若早晓得连她都不知道命札,我真应该扯个谎就过了。心中一慌只得结结巴巴把当时莫名其妙进了无间洞的事跟她说了。
她早已恢复超然之态:“命札之说,我离墟自古就有,大约与你们那里的鬼相似,人人都说得煞有介事,又到底没有谁真见过。说到底都是世间灵族,人又或是其他族类也罢,对自己此生无法把控,恨不得有本书册记载着此生来去。那命好的便可以心安理得享受尊荣,命运不济的便有了说辞潦草一生。只是以我之见,若真有命札,且那么容易就改了,这数重世界谁不来改?这岂非全乱套了?”
我顿感大奇,怎么隐约间这司建斓墨似乎有点不信命运的意思?离墟对我来说完全等同于神话,一个草木成精、礼敬神佛的地方,居然有人不信命运?!
“师上,你不信有命札?也不信命运是已经写好的?”
她环视碑林,目光随意停留在一处残碑之上,语带悲悯:“当初秦不寿追随我求学时,偶然与我谈及灵族找他卜算,多在迷茫艰难时。身处逆境就会想求得更大的力量来支撑相助,真到了万般如意时又有谁想去求谶问卜。”
我回头想想,自小身边人,如舅母、小贝等人每次想算命,一般都是在不顺心时。我大约是从前总没个顺心的时候,所以也才对命札如此感兴趣;真到了这离墟,过着这般好日子便反而一时半刻把命札这事丢开了,每每想到还没为白校长父女改命札时也总是一个念头:“还早呢,要十年无间洞门才开,现在也进不去。”完全就是斓墨所说情状。
正思索间听她又道:“你来自异世,我生于离墟。你以人身穿越时空,我以厉兽修成一代宗师。说来我二人皆是命运诡谲奇妙,这天下绝不止这两种世界,尚有许多我们不曾想象的地方,更有命运奇特之人,若每重世界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写就的,神佛花上这许多功夫,只为谱写人人皆不同的命运,是否也太辛劳了吧?”
我茫然盯着她,满意狐疑:“还能这么想啊?”又不好问出来,愣了半晌只能道:“那依师上所见?”
斓墨笑道:“适才所言你是否觉得可笑?这却是我当年经常思索的。神佛管辖天地运行,灵族人族于天地间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何须花这些功夫来纠缠。”
她色神一正:“倘或命运写就,我生来便可为这营建宗师,受如许多敬仰,你却不知我当初是从何等境地学出来的。我又何须千年苦学,奔走四地数度历险,只等时间一到命运把我送上颂坛便好。若说我这勤学与奔走都是命中注定,连你这奇异经历也是注定,那一生若此又有什么趣味?”
我更是吃惊,她果然是不信命运的:“师上,你果真不信命运?那不寿公子他们翼族的谶术,又是如何?”
斓墨道:“谶术自古已有,乃是用灵力体察事件趋势,倒并不如传闻中的命札那样一饮一啄都写尽了。我且问你,若命运早已写就,且未必如你意愿,你还会为心中之向往挣扎,为心中之正义护持吗?”
我如受重击,脑中轰然一声,这等高深的问题我哪里想过?不禁失神呆望着斓墨,半晌也不曾作答。
斓墨展颜道:“他人如何我虽未知,说到我自身,即便是真让我看了命札,不论上面记载的如何,我亦会挣扎流转以求如今日般度过此生,方不负这一世。”
她手掌一挥,一股充满翰墨香气的清风拂面而来,随即我手中多了一物:一个椭圆贝壳小盒子,乍一看倒像个吊坠,盒中装着一把细细的银签子,每根上面画着写晦涩字符,极小极精致。
我方回过神来。“这是一盒谶筹,当年秦不寿手作赠予我的,今日正好在身上。看你对命运之事极感兴趣,就作个小礼物送你。愿你不论命运如何,都能心中有佛,手中持剑,身后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