谶筹
我忙凑过去将那香烟先扇向余蓉,又向自己这边扇了两下。只觉得一股异香扑来,先是清幽的草木香,像陈年的宣纸;接着又是一股清寒香,像远处的腊梅;接着又香得柔和,似初春的露滴在数种花心中滑过,却不是花本身;最后在一种全无印象的香中停下来,醇厚、圆润、持久,幽深。我咋舌:“于非龙公子好费工夫,这小小一根香春秋冬味道都有了。这最后一种,估计是夏天的味道吧?余蓉姐姐,这是什么香?”
余蓉神色微诧,随即恬淡道:“这是龙涎香。”我惊道:“龙涎香?这我知道,是一种大海兽肠子里的偶然有的,我以前只在书上见过,还以为动物香肯定浓烈刺鼻,没想到这么好闻。”余蓉笑道:“说来我也是头一次闻到,以前也是见书上写的香味幽深。如今才知道果真如此,想来也没有什么香味比生灵骨血培植的更好闻了。倒是这香劳累于非龙公子奔走四季,又欠下他一份情了。”
我道:“于非龙公子怎的只管送你这些好东西?还得亲自来,又并不求见?”话音未落,见雪雀等人都捂嘴笑,我心下顿亮:“原来他喜欢余蓉姐姐!”我心中突然一慌,大叫道:“哎呀,那可不成,把这香和凳子还有芍风台那个海山石都还了他吧!或者把这残虹杯当回礼赠了他,他虽风度出尘,又作得好曲子,妙手烹调,但是还是配不上余蓉姐姐啊!”
我这一声喊的,众人先是发怔,后都不免笑出声来。余蓉也笑道:“这也不成,你也说他不是等闲人物,我虽于他无意,却不能这等拂了他好意,唐突了他。”我见她说得坦荡,也放下心来,又暗暗想我与于非龙并不熟悉,却一张嘴就是他的三个优点,形貌才华放在哪里也是非凡角色,却又笃定他配不上余蓉,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她呢?
这是心下忖度,口里只问:“余蓉姐姐,这非龙公子到底是什么样来头?他似乎地位极高却又不是长秋林主。”余蓉道:“非龙公子真身是长秋林冷山渊的一尾金色鲤鱼,灵术高深才华卓绝,当初择选长秋林主时推举他的灵族几乎与陶不言的一样多,然则他性情不羁,不理俗务,又认定不言大哥是君主气魄。便于公推时走访各方长老,列出十二大理由讲述必选陶不言为尊主,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我啧了两声:“这非龙公子也真是心思洒脱,品行高贵。除了余蓉姐姐,离墟也还有许多非凡人物,真得要多多见识才好。”余蓉也道离墟甚大,多多出去走动也好。
说着我又想起离椒托付的事,便取了信来郑重讲起她夤夜约我相谈,余蓉也点头:“当初公选春主时,离椒与我不相上下,论声望之高还略胜过我一筹,可惜困于□□,幸而未铸成大错。彼时虽是对手,却更惺惺相惜,她那等人物终日在黑暗里困守着实浪费。”我问道:“她约我相谈时以幻术给我看过昔日情状,还给我看了真身,倒真是威风。”余蓉细细看完了信,叹道:“大抵总要走过小儿女之事,才懂到底什么是此生所求。当初长老会上原定的是她此生不能再离开地穹,十年募兵一次,明春就是时机了。我实在可惜她的根骨智慧,也罢,虽是逾矩也过了这许多年。”随即唤来侍笔侍女玉蜍:“即刻以密函给燕别离椒,明春她可去落湖参加募兵,金蝠门子弟原也多,不须改姓,隐去名字收敛锋芒从低处做起便可。”
我失声:“落湖啊?”余蓉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浅笑道:“错已铸成,无论是谁,必是要承担的。落湖荒僻莽远,正是建功立业的所在。”我道:“可是慕光残虹在那里啊,她二人不是情敌么?不会生事吧。”余蓉又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中间对错如何,终究是要面对的。若她愿意去落湖,便可知她对你所言不虚;若不愿去,便知或是嫉妒,或是嫌那里不好。”我心下暗服,若离椒不是真心想从军,只是想出来,那去不去落湖也就辨得明了。
如此畅谈一日,我演示学得的灵术,余蓉称赞一番又给些许指点;午后又招来一般伎乐唱离音,唱的是古离文我虽不太懂,好在嗓音曲调皆是婉转柔靡,甚是中听,至夜间方才尽兴而归。
次日,又有相熟的灵官为我设宴接风,上下午皆占满了,我也开始勉强适应这种被重视高看的感觉,欣然赴宴。至晚回来才想起一事:记挂着要去看秦不寿已经很久了,一日推一日,明日又要去上课,干脆趁黑去免得点眼。
于是在掌中滴了几滴薄荷百花油,扑在头发上压压身上的酒气,把这几日余蓉送的精致小点装了一大盒子,又在空隙处塞了一茶壶花蜜羊奶,提着盒子便快步过了蔷薇花墙。
前几次来白天,已觉是满目苍凉。第一次夜间见落虹桥,7色光芒衬托得夜色如墨,河水、房舍都是黑黢黢静悄悄,我大着胆子走过去,满地、房顶上皆是累累落花,门口台阶都被落花埋了大半,这房子倒像是一座花垒出来的坟墓,秦不寿便是这花间一缕幽魂。我越想越害怕,赶紧扣门道:“不寿公子,你在吗?我来看看你。”
门吱呀一声,便打开一扇,随之秦不寿的声音柔和如风般拂过来:“你回来了?”我立时便不怕了。我答道:“不寿公子知道我离开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