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起（一）

转眼到了十月十五，下元节。

这天天气格外寒冷，早上起来窗上爬满了霜花。阿念被云昭裹得厚厚的，只觉前所未有的温暖。

正准备出发，听到云旸在外面叫着：“等一等！”

云昭掀开车帘望出去，看到穿得鼓鼓囊囊的云旸翻出墙来，几个起落跑到车上，却是抓着阿念的手殷切嘱咐道：“阿念，一路顺风，一定要替我好好看看太和宫祈福的盛况啊！”说着冲她眨了眨眼。

阿念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感觉到云旸塞在她手上的小瓶子，有些犹豫，还是悄悄收了起来。

云昭狐疑道：“阿旸，你干什么？”

云旸嘻嘻一笑，跳下车去：“没什么，跟阿念道个别，顺便让她帮我留意下哪家姑娘漂亮。我虽然年纪不大，暂时也不打算考虑这些事，但是提前准备准备总没坏处吧？姐姐你说是吧？”

云昭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从小到大少根筋。什么时候把脑子长齐了再说！你要是敢男扮女装去太和宫，我就给爹写信，让他派人把你押回去！”

云旸乖巧点头，挥手送马车走远。等到马车转弯，再也看不见的时候，他立刻把裹在外面的衣服三下五除二脱了下来，随手扔回院内，只余一身粗布麻衣，嘿嘿一笑：“不让我男扮女装，可没说不让我乔装打扮啊。”

*

太和宫是京都最大的道观，始建于前朝开元三年，历经七年才建成，坐北朝南，东西对称，规模宏大，气势磅礴。从山门而入，穿过中庭，便是大大小小供奉各路道教神仙的众多殿堂。而宫中两侧和后院还修有廊庑假山、花园水池，景色幽深，也是深受皇家喜爱的观赏园林。遇到重大的节日，太和宫都会举办祭祀庙会，每每俱是游人如鲫，热闹非凡。

整个斋醮仪式历时七日，以第一日最为盛大，但因为要接待宫中贵人，并不对外开放，待贵人们祈福完毕打道回府后，后面的六日才会对外开放与民同庆。

天气寒冷，求福祭祷的法坛道场也挪到了供奉三官的丰真殿。云昭和阿念下车后稍作休整，便被引导至殿中准备斋醮科仪。

前排持香拜神的都是皇家的妃嫔子嗣，后面跟着一大群达官显贵家的夫人小姐。有两个官家小姐许是平日里跋扈惯了，看她们脸生，不耐烦地拨开她们，挤到前面，还狠狠瞪了她们一眼。

云昭性子恬淡，只一笑置之，阿念倒是很看不惯她们的样子，但也无可奈何。

她们所在的位置不算太后，能看到道场上头戴冠巾身着法衣的道士们神情肃穆，在钟磐声中旋绕香炉烛灯，一边巡行一边吟诵词章。正中间的太极八卦椅上盘坐着的是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国师，微阖双眼，不动如山，嘴唇翕动，颂念祷词。

国师道号无为真人。

全夏朝的人都知道，当今国师道法高深，已经不是凡人。不肯飞升的唯一原因就是为了在此守护皇室安稳和百姓安危。如此忘我奉献，不得不让人肃然起敬。

他的地位尊崇无比。据说在皇宫中，连太子、秦王和几个皇子都不能坐轿，但国师却有此特权。皇上更是特意在皇宫中为他修建了玄妙观，方便随时传见。是以他平日并不在太和宫，只初一十五或者重大节日才会出来主持仪式。

阿念对这位无为真人仰慕已久。因为就是在他的带领下，太和宫才开始大规模招揽一些有资质的孩子入宫修行。真人眼中无贵贱，无论是贫是富、是男是女，只要身负灵脉，就可以入太和宫，从此一跃而成人上人。

她正在好奇地观察无为真人的时候，耳中忽然听到前面那两位官家小姐在说悄悄话。她从小耳聪目明，一不小心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天呐！我终于看到忍冬道长了！果真容貌俊美，世所罕见！”

“在哪在哪？哦！看到了！救命，我有些头晕，你扶着我些。”

“噗嗤，瞧你那样！一会儿敢不敢跟我一起去请教道法？”

“这……可是没听说他跟哪家小姐走得近啊。是不是他们道士不能娶亲？”

“我们夏朝娶亲的道长不少吧？可以结成道侣一起修行的！”

“那大约也只是为了修行，不是真正喜欢那人。”

“哼，那是没有遇到本小姐。我跟你说，忍冬道长灵脉深厚，若是国师仙逝，那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种天赐良机，不可多得啊……”

夏朝民风剽悍，女子并无太多束缚。但这两位小姐言谈之大胆，语气之热烈，就算在夏朝，也是不太多见的。

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阿念果真看到了那位忍冬道长——可不就是那天那位醉心采补、说她废物的臭道士吗！众位巡礼的道士里，他在头一个，十分扎眼。只不过她刚刚一直注意国师，没有看到罢了。

阿念在心中暗暗嗤道：原来在别人眼中他是这幅模样，真是道貌岸然！我若是有机会跟国师大人说上话，一定要揭发他的真面目！可惜我没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