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桌上已然堆放了四、五个空酒瓶；盘中的鱼肉已被叶亦舟和陈皇消灭殆尽；陆景行这次虽是大胆尝试了，但到后来还是辣得只能吃那两个清淡的醋溜土豆和番茄炒鸡蛋，以及不停地喝酒。

意阑珊。

陆景行把单买了，三人于是起身；叶亦舟意犹未尽地把瓶中最后一点酒对瓶喝了个干净；陈皇在路边拦了个出租车，临上车前还不停说今天辣得痛快，喝得痛快。

“一起走走，好吗？”看着陈皇的车远去，陆景行对着叶亦舟提议道。

步行回去，路程并不近；但叶亦舟正愁今晚没管住自己的嘴吃得太多，于是虽说已经远远过了自己平时睡觉的点，却也欣然同意。

两人于是并肩而行。

此时的世界已安静了下来；月朗星稀；整个人行道被路旁两排枝繁叶茂的黄桷树或疏或密地笼着；一阵清风起，丝丝黄桷兰的花香，混杂在湿润凉爽的空气中，让人心神驰怡。

“知道吗，这是黄桷树，本地人也叫它黄葛树，这个城市好多地名都与它有关，江边还有一个渡口叫黄葛渡。是不是很好听？”

叶亦舟指着那遮天蔽日的树冠，信口说道。

“这个树最特别的，一是它的叶，它是春天才落叶；当别的树新芽萌发、芳菲正盛之时，它却独自个儿枯叶飘零，一地落黄，天地间，便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饭饱酒酣的叶亦舟，话总是特别多；而一旁的陆景行，只静静地听着，想像着叶亦舟口中的画面，面色温润；偶尔他也侧目打量她，面如海棠，话如涌泉。

”再就是它的根。你看那虬根层层盘结，和这边错落的石坎、土墙相互缠绕、包裹，直至融为一体，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它让我着实佩服这生命的力量和际遇的纠葛。”

陆景行顺着叶亦舟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一棵长在土坎上的黄桷树，树干已一人抱的粗壮；它下方若干条碗口粗的根络，如龙爪般伸出地表，孔武有力地蔓延数十米，盘根错节地将一个两、三米高、十几米长的石壁牢牢地抓在掌心，只为了能在其间方寸之地的泥土里扎下根来，站住，然后活下去；本粗笨的根络于是伸出地表、暴露于地面，经风霜曝日的洗礼，路人的踩踏，最终在生存的驱使下，靠其本能的生长、延伸、羁绊、迂回、再纵横，竟斑驳、却灵动得如一件艺术品，一件活生生的、生命的艺术品，就这样在这市井街巷，少人问津，偶被膜拜。

“枯叶似蝶片片下，遒根有情苦苦缠。”陆景行脱口而出。

“你在哪里读到的句子？”

叶亦舟有些惊讶。此时酒气上扬的她隐约记得好像这是自己的句子：多年前的春日，她眼见一棵黄桷树原本茂盛的绿叶日渐憔悴，再如枯蝶般随风飘舞而下；而树根却像与这世间尚存着的未了之情，苦苦挣扎盘绕在泥石之间。

“我……”陆景行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把那诗集里的文字都融进了自己的身心。

见陆景行迟疑着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已是几分醉意的叶亦舟本来心大，于是转念这或许只是巧合，或者自己记错了，于是也无意再追问。

“你看，那就是它的花，黄桷兰。“

叶亦舟指着高处一个树枝上的一丛小花，花色微黄，花苞如锥筒，但盛开的花朵却是花形婀娜，娇媚可人；与一般的海棠梅李不同的是，它的花瓣质地却并无孱弱。

陆景行于是驻足于树下，花香浓郁甜香，而不腻人；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鼻腔胸肺，满满的夏日味道的撩拨。

而此情此景下在叶亦舟的眼中：黄桷树树干挺拔，枝冠洒脱；而陆景行神清骨秀，清雅深致。叶亦舟突然触景生情，由感而发：

“如此高大俊朗的树，却能开出如此精致馥郁的花；莫若朗目疏眉的翩翩男子，除了胸怀天下，仗剑天涯，还有一颗柔软多情的心。”

陆景行并不知道自己已是那风景的一部分，只听着叶亦舟的比喻，又看了看那树和那花，深以为是。

当叶亦舟转而专注于那花时，陆景行出乎意料地向上矫健一跃，伸手攀住了那带花的高枝，然后把那枝间几朵盛开的、和含苞的花朵都轻轻摘了下来，依次摆在自己的手心，递到叶亦舟面前。

“给我的？”

叶亦舟有些意外。花朵在陆景行的掌心指间，楚楚动人。

“嗯。”

陆景行面若冠玉、目若星灿地望着叶亦舟。

叶亦舟于是接过花；而陆景行又心生一念，从叶亦舟手中拿回了一朵开得最盛的，然后缓缓探身、越过叶亦舟的头顶，将那缕芬芳插到叶亦舟脑后的发髻上。

此时月色如银波，倾泻到叶亦舟的头上、发髻上，流香熠熠；陆景行于是身不由己地低头去嗅那发间的花香，不，已分不清那是花香，还是叶亦舟的发香；只若早春雨后的草甸，带着丝丝蜜的甜；情难自禁间，陆景行于是放任地将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