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上 精神病人

　　韦进一边漫不经心地开车，一边抱怨安伊卡不该不吱一声就离家出走，而且把孩子都转到私立学校，害得他回家后身边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因为医生对韦进的康复状况分外满意，上周他被天南城精神病院提前释放。在半年多的时间里，与他整日打交道的，都是一些强迫症人、焦虑症人、惊恐症人、妄想症人、狂躁抑郁症人、精神分裂症人等等，甚至还有习惯性小偷、过度性活跃□□犯、□□老大、赌徒、作家、棋手……和这些人接触长久了，韦进发现他们都不过是一些各有异能的奇才，都是不被庸俗世人理解的独立特行之士。比如住在韦进病房隔壁的狂人王子乾教授，他年轻时效力于国家田径队，曾是瑶华星长跑冠军，并未接受高等教育，后来因为被女朋友讥笑“四肢发达，大脑简单”，所以发奋读书，终于改变命运和生活，成为了一名知名心理学教授。王子乾拥有洞穿人心的天赋，瞅你一眼，就可以把你的黑历史看得一清二楚。他老是缠着韦进，说韦进和他有缘，两人注定成为邻居，将来也注定成为工作上的同事。当然，韦进不屑与他们为伍，因为他自认不是社会的边缘人，而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实干家，是知行合一的天才科学家。韦进心中明白，他之所以被同行们指责为疯子，不仅仅是因为他看起来过于聪明，更是因为他能够把聪明的想法变成现实，这是习惯空谈的书生们无法容忍的。白痴永远无法理解天才，而庸人永远害怕具有行动力的天才，这是亘古不变的现象。

天南城精神病院坐落在大屿岛南区一个僻静的山谷中，占地达300多亩，建有如同中国长城般厚实的围墙，墙上罩有电子安全围栏，日夜有许多机器人保安巡查守卫。精神病院的院长迟特拉是一名退休的一级警监，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道德和纪律洁癖，把所有离经叛道的观念和行为都视为洪水猛兽。精神病院原本是一个环境优美、风光旖旎的所在，但迟院长在就任后对医院的环境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造，铲除了所有的装饰性亭台楼榭，毁掉了供人观赏的花鸟虫鱼，硬生生地把一个园林式社区变成尘土飞扬的军营。迟院长为精神病院增添了各种惩教设施，聘用了大批退伍军医，力图用惩罚和条规来矫正患者的行为，治疗患者的疾病。医院里24小时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哀叫声、□□声和求饶声，时不时还夹杂着对迟院长的歌颂声。医管局为迟特拉颁发的嘉奖令上写道，这充分体现了迟院长崇信的惩恶扬善、治病救人的治院理念。市政府的领导们赞扬他正本清源，让精神病院回归本质，把病人们从浪漫的花花世界拉回到以治疗为主的真实的医院环境，这样有助于加快疯子们回归主流社会的步伐，令他们不再危害社会，不再怀有敌意地批评政府。

天南大学校务委员会之所以把韦进送到精神病院，是因为他不可理喻地践踏了学界遵守的同行评议规则。在经过扎实的数据采集、模型建构和结果检验后，韦进撰写了一篇推翻既有教科书理论的雄文，声称仙女星的本地居民并非来自地球，而是独立起源于星际世界，并且极有可能是水生动物的后代，结果他被大学的同行们大肆嘲笑。韦进当然不服气，便投稿给十几家专业学术期刊，然而文章被负责审稿的同行们拒绝不说，他还被《星际科学》主编在某次学术会议上当众羞辱，讥笑他为赋新词强说愁。韦进忍无可忍，瞬间变成了屠龙少年，他愤怒地跑上讲台，从主编手里抢过话筒，严辞抨击了同行评议政策，而且还暴打了那个肥头大耳的主编。结局可想而知，他被闻讯赶到的警察当场逮捕，并被警方的医疗人员诊断为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刚进精神病院的时候，韦进看着囚禁自己的电子门锁，内心就充满愤怒和仇恨。韦进根本不承认自己是病人，依然坚定地捍卫自己的科研成果。精神病院的医生们对他进行了全方位的治疗，但韦进顽固地坚持自己的意见，令医疗小组束手无策，最后只好把他交给保安处理。在被各种刑具折磨一宿后，他被执勤保安关了一个星期的小黑屋。在黑漆漆的小屋里，遍体鳞伤的韦进突然想通了，一出来便招认自己的行为实属违反科研制度，严重破坏了学术秩序，同时也伤害了同行们的感情，所以他高声表态，完全肯定同行评议制度，称赞它是捍卫理性与科学的堡垒，而不是自私自利的专业保护主义。

迟院长对韦进忽然的转变将信将疑，便安排召开了专家组特别会议，测试和检查韦进的病情。他们对韦进原有的错误观点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批判，而韦进没有一丝怨言，反而列举了一堆反对自己此前谬论的理论和最新科研文献，一片痛改前非之心，惊天地，泣鬼神。韦进的诚恳态度终于赢得医疗专家们的好感，他们一致要求精神病院立刻释放他，令他尽快重返大学讲台和实验室，为社会做出他应有的贡献。在韦进走出精神病院的那一刻，他会心而狡黠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