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鱼幕燕
大片大片绛红水烟纱缀着细碎流苏,层层叠叠随过堂风轻吟,鎏金青铜仕女香台袅袅烟雾向着寂静的内室飘去,融入摇风摆过后带起的沁人凉意,隔断琳琅,青瓷瓶罐皆被细致打理,纤尘不染的墙面,绘着浪卷云纹威猛雄狮。细看这屋里虽不甚奢华,却也显出其主人的诸多雅兴。
倘若能忽视掉纤薄麻毯上安安静静躺着的几截秘银锁链。
大肆敞开着的房门处传来轻若无声的脚步,身影在纱帷下迟疑半晌,还是抬腿迈了进来,瘫在地上的锁链微微抽动,顺着看去,但见内室窗边乌木矮榻上端坐的人潦草抬起眼皮略作一瞥,又事不关己的阖上。
来人的裙袍与绛色纱幔几乎混淆一团,左侧大袖连着外衫,边封暗底绣满雪银浪花,右侧沿脖颈露出里衣薄纱,盘踞一只怒目圆瞪金纹雄狮。她泛了白丝的长发仅有一根竹簪挽起,本是妙龄女子的脸上却见了老态。
“安徵,你这又是何苦?”
她将手中托盘放下,往窗边静坐的人那里推了推,目光自上而下扫过他着了数月潦草肮脏还带有淋漓血痕的外衣,面露不忍。
“除去那日不得已对你动武,你在燕府已有月余,我与家主何曾亏待过你……你怎么就,就这般油盐不进。”
师安徵依旧沉默,面无表情的将头扭向窗外,燕颀以为他终于有所松动,忙不迭取过托盘上的药酒,伸手过去意作替他包扎,却被他刻意躲开,白皙精致保养得当的手停在正央不知所措。
如此失态下,饶是教养良好的燕颀也终于羞恼愠怒,那只手握成拳缩了回来,压抑着火气将药酒瓷瓶狠狠拍在桌案上:“师安徵,本尊看在曾与你共事数百年的份儿上厚待你,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若燕泺是叫您来劝降的,请您回去吧,夫人。”
终于,一直沉默的人开口说了他来到燕府后的第一句话,说的铿锵有力无半点回旋余地。
“你究竟清不清楚当今局势,就在现在,就在你如此冥顽不灵的时候,南晏多少城池惨遭毒手,鎏昭殿岐绝崖那些人可不会手下留情,归附仙界,至少能护下你南晏无辜百姓!”
师安徵目光忽朔,盯着燕颀看了半晌,本该是无比失礼的目光竟将燕颀看的坐立不安,刚要斥责一句,他骤然再次开口:“燕家先祖也是当年随散仙卜鹿打下人界江山的中流砥柱,不知燕夫人可曾听过这么一句话。”
燕颀怔住,下意识抗拒他的后话,猛地起身就要往门外走,师安徵一双眼睛炯炯跟着她,仿若陷入地狱的怨灵,孤独而执着:“人族的命只能由自己掌握,想要有尊严的存活下去,那就永远……永远都不要等待敌人施舍仁慈。”
贵妇立在高耸的槛前,扶着门框,明明想要对他这般冠冕阔论嗤之以鼻,心底却总忍不住随声附和。
“南晏领土,韶殷朝纲,应该是我们争取的,而不是等那群伪人君子高高在上,玩够了便赏奴隶一样施舍给你,燕夫人,倘若您与燕泺执意要将南晏拖入深渊,那便……将师安徵杀了吧。”
燕颀长出口气,隔断上帷幔微漾,模模糊糊描出后面那人端坐如钟的身影,她上下嘴唇碰撞,道了无声息的歉意,还是硬下心来走了出去。
师安徵一直等她彻底消失在院门外,才终于卸下伪装,明明中年的脸迅速衰败已见颓态,锁着银环的手臂撑在桌上低声轻叹。
院外,云杉林将这处居所隔绝成孤岛,随干燥热风吹过,沙沙作响好不聒噪,燕颀停在月亮门外五步之遥,突然看向旁侧粗壮的树干。
有风打下来的落叶,簌簌旋着花样儿落在她脚边黄石间,夹杂着男人低沉的问询:“如何?”
“他不肯,还把我明嘲暗讽了顿。”
燕颀撇着嘴,挽起被风吹得起了褶皱的纱裙:“我说你究竟在想什么,就算为了那个位置,也没必要巴结讨好南棘,师家本就忠君,你这么对他,倘若有朝一日……”
“没有倘若。”
云杉后那人缩在绣了雄狮的白银斗篷下,兜帽阴影里露出残留青痕的下巴,一张一合,平淡的好似在谈论家常便饭:“不管他是否归降……都得死。”
“泺儿,”燕颀眉头轻蹙,终究觉得这般冒失决定实在不妥,忍不住开口劝言:“我知道你想的远主意多,但……你别忘了自己的根,你与仙界神界那群衣冠禽兽同流,也得想想付出的代价值不值,姑母不求你光宗耀祖,不求燕家流芳百世,但求今后能挺胸做人问心无愧……你,你自己好好想想罢!”
云杉层层叠叠的叶片摩挲着,将这处插曲融入风中,燕泺安安静静倚靠着树干,等到姑母离开,才落下兜帽闭目养神,眉目间满是疲倦。
“问心无愧……吗……”
冥王出巡是一件大事,一般要有黑白无常两位判官外加十位以上的鬼差陪同,这是自逅土时百鬼担忧鬼王人身安全而立下的老规矩,也因其无比繁琐浩荡,逅土和悭忱基本习惯于宅在酆都,能在居所内办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