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若天仙
凝眸。
害怕是一回事,填肚子又是一回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
柴火是现掰的朽木,杨柳青凭着记忆,找了处七拐八扭长满青苔的小道。用之前穿破的旧衣服费时费力给自己先搭了个防烟飘的小空间,随后咽口唾沫,暗道一声对不起,掏出同样用破衣服裹好的鸟,两眼发光,撑大剪刀就要剪毛。
哪知刚碰上它翅膀,这鸟突然振翅啼鸣,脖子一伸就来啄大拇指。
诈死?!
杨柳青吓一跳,左手登时松开,小鸟费尽力气猛地往上飞,一下跳上矮墙。杨柳青放了剪刀,忙要过去扑它。刚攀住墙,鸟再一叫,一只格外白皙纤长近乎泛光的手毫无预兆闯入她视线,抢险一步掐住鸟脖。
不好,她心焦,跟着看去,却一瞬前所未料的惊异。
根根如葱,指骨微突分明。只是青紫色的血管过分蜿蜒鲜明,诡异难言。目光顺之往下,修剪圆润的指尖染一层艳红。
是一看就知道主人有多美丽的手。
她被这一幕晃地滞一秒,待那手掐着鸟往外缩方才回神,急急瞪圆眼:
“那是我的!”我捡的!话音刚落,杨柳青立即后悔。这手这么漂亮一定是个金尊玉贵的人。她一时心急脱口而出,怕是再挨顿罚都是轻的。
杨柳青摸不准这人的身份,刹那间又不知道怎么称呼,急得额头冒汗两腮涨红,却手脚灌铅似的抬不动,居然就瞪着眼这么站着没动,一口气憋嗓子眼里。
“你的?”墙后那人动作一迟,杨柳青见状呼吸险些静止。耳畔嗡鸣之际,那人拇指顺了顺鸟脖子:
“你抓这玩意做什么?”剪刀哐当坠落。
她压根来不及答。脑中叮了把。
——没想到美手的主人会是这样的嗓音。
…很奇妙。黏腻,动听。像是滚于浮水的珠玉荡漾间相击,又像是阴潮湿寒的山野里漫无目的游荡的无根靡音。分明是异样好听的,却和月容夫人那一听就觉得身心舒畅的甜润完全不同。
可这声音,她拧紧眉心。没有明显的倾向。
像是融在一起未分化的少男少女音集合体。
…难辨雌雄。
但这人染着红指甲啊。
她茫然地又去看那只手,鸟梗着脖子不挣扎,反睁着眼白她。无暇在意鸟目,杨柳青心里反复飘着疑问句——应当是女人没错吧?
杨柳青又自我原地罚站,脑里一团乱麻。
那人久等无答,许是不耐烦了。动人的嗓音突然阴森三分:
“问你话呢。”
杨柳青被阴森地背脊发麻,嘴比心快:
“吃。”
说完她就想补救,然手的主人不给她机会狡辩,语调微妙,尾音上扬:
“吃?”
杨柳青只好默。
“噗,”那人霍地嗤嗤笑了。
隔了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起初是笑。而后是大笑,再然后是狂笑。笑得被逮住脖子的小鸟颤地掉羽毛,笑得那人另一只手开始锤墙,整片上空都是他/她的爆笑。
吃个鸟,有那么好笑?杨柳青不知所措。待那人终于笑得虚弱,她扔了鸟,两手攀住矮墙一撑。影子一闪,下一刻,那人已坐在墙上,曲一条腿,饶有兴致地悠悠俯视杨柳青。
她下意识抬头去仰望来人面容。甫一定睛,原地石化。
被美的。
杨柳青一瞬间以为,那是修成人形的妖。
暗纹浮动的朱红襦裙,颈佩一串五色璎珞。衣襟松散,绣着忍冬纹的系带自细窄腰间零落飘飘。
看着就很华贵。很像后世某著名汉服的工艺。
目光再上移,来人至多十四五岁。细眉凤眼,灵动恣意,肤极白。未曾梳过的长发如瀑,弯唇如血。黑的不见底的狭长双眸里盛着游动的讥诮,阴邪,与玩味。
即使脸上不伦不类糊了厚厚一层白底,眼尾上扫两坨不伦不类的大片红胭脂。即使…裸露在外的脖颈上有一节凸起。
全不妨碍美得扑面而来,摄人心魄,诡谲奇异。
杨柳青呆了。
突然觉得,月容夫人…居然也没有那么好看了。
美人见她痴呆脸,带笑的眉眼莫名一冷,蓦地掀唇,携着险意不阴不阳:
“近来后宫涌现的手段甚有趣。你这么丑的婢女,想的花招却比后妃们要好玩得多。”
杨柳青一听这话才察觉她脸上的厌恶。登时低头,匆匆后退几步:
“奴没有那个心思!”
美人拖长声调:“哦?”
不等杨柳青点头,“放屁!”她嗤之以鼻,满脸写着不信。
怎么还说脏话?杨柳青窒,麻溜跪下谢罪:
“奴绝无虚言!奴进宫是为了讨生活。从不曾垂涎过陛下!您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