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小曲
都被抓现行?
横据路中央的渥雪挑眉,觉着这把住小车不动的粗使丫头似乎有点熟悉。不过此时还需快点找回陛下才要紧,他忽视少女,率人继续搜寻。
隔了好久,杨柳青才敢回头看。这一看,后知后觉。
靛蓝直袍乌纱笼冠。拐角时的侧颜,是当时跟燕玓白身后的宦官?
步子好急,也不知道遇上啥事。
既然无八卦可听,麻溜把东西还回去,杨柳青就小跑回掖庭洗堆成山的衣服。
这日可谓忙得话都来不及说。硬熬到晚上,四肢疼地和灌了铅一样。除她以外的同事纷纷倒头就深度睡眠。杨柳青粗略洗个澡躺床上十分钟,“……”好难受。
热的,累的。
疼得睡不着。
沉沉叹口气,她爬出大通铺透气。今晚大家睡得都沉,没人察觉到动静。
费力踮脚,一步步挪坐到月亮底下,杨柳青摊开手,颦眉。
泡水太久,刚好没几天的冻疮和皮肤一起裂了。指腹干瘪蜕皮,满掌心细碎的血口子自指尖到腕部,不规则遍布。
指甲搓搓,疼也不算疼,就是痒。
杨柳青定定看了会,突的把下巴搁膝盖上,抬头看月亮。古代的月亮很圆,夜幕上还缀着密密麻麻的星星。
和童年的夜晚出奇类似。
杨柳青闭闭眼。
她突然很想奶奶。
满头白发,矮矮小小。吃不出咸淡,也不认识几个大字的小老太太。
小老太太苦了一辈子,唯一的娱乐活动是老收音机里的越曲黄梅戏,却也反反复复只听那么几首固定的曲目。
《女驸马》《林妹妹》…耳熟能详,甚至能唱两句。但也就两句。
锤着腿,回忆着小老太太笑眯眯的脸,杨柳青半晌深吸一口气,蓦地又有了干劲。
能做到的!
月高风凉地,比闷热的卧室好。杨柳青给自己打完气,维持这姿势迷迷糊糊打了会盹才摇摇晃晃地打水洗脸,预备回通铺。
刚转身,黑夜里的邓猛女吓她一跳。
“邓姐姐,你?”
邓猛女披了件衣服,也不知站后头多久。见杨柳青发现了,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忽而走她身边,靠她坐下。
“青娘,你坐外头想什么呢?”
邓猛女声音平时偏粗犷。和她的外表与名字一样,听在耳朵里有股劲头。今晚却很柔和,让人不再虎躯一震。
杨柳青没见过这样的她,一时摸不着头脑。但她似乎是想谈心放松的样子…杨柳青又坐下了。
“我想家了。”她一哂,老老实实。
邓猛女咧嘴:“我还以为就我一个想家呢,原来你也是啊。”
甩甩手腕,她闷闷一叹:
“不瞒你说,从前我家没败的时候我真是一点活计没碰过。后来我爹死了家被抄了,我全家被充做奴籍,才知道做底下人有多难。”
说到累,杨柳青深有同感。今遭的大家忙得水都喝不上一口,就为了把活做完。一个个死了遍似的。
这倒让她讶异。“你不是庶民?”
邓猛女哼哼:“当然了,我和你才不同。我爹以前可是二品将军呢,被世道害死了。我这名字这么好,寻常庶民谁敢取啊。”
这时代的取名风尚杨柳青着实也不了解。但身边观察,家中有文化的女孩许多取单字,不怎么有文化的就是历来的xx女,或序号+娘。
“猛女”,是很特别。
她不禁笑:“确实很厉害。你爹对你定有期许。”
邓猛女有点高兴,不过很快缩缩脖:
“再有期许我也只是个死契官奴。你倒比我好,还有出宫的盼头。”
她手一抬,不知是不是抹眼睛:
“我在掖庭七年,我真是待够了。实则今日也没什么。但我刚躺下睡了会…算了。”
她欲言又止。杨柳青侧目,邓猛女身子竟微微发抖:
“我睡不着,见你不在就出来找你。没想到我俩挺默契,想一块去了。”
杨柳青感同身受。却仅能拍拍她的手,送上一点包容。
气压低迷,邓猛女哑然片刻后道:
“青娘,你不是会哼曲儿么,你给我哼一首,让我心里松缓松缓。”
“我?”本就无从安慰,杨柳青做好了陪她一晚的打算。没想…她一指自己,莫名其妙:
“我何时会哼曲儿了?姐姐,你听错了?”
“我没听错。你刚来那会梦里哼调子,我可听得清清楚楚。”邓猛女扭她转头,“你给我哼哼。”
竟是这样。可能那会还没完全适应,和以往一样陪奶奶唱了两句。杨柳青扶脸:
“我真不会,估摸是我睡懵了胡乱哼的。”她五音不全,也就只敢应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