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宴
“诶,此法可行,卿极慧矣。”
杨广发自内心的夸奖他,可听到这,连杨绫都听明白了,却不知杨广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
扫视一周,苏威对此夸奖张口结舌,杨恭仁对此沉默不语,萧瑀嗤之以鼻。
“陛下,房公是进言呢,想劝您别再打高丽了,赶紧把各地的起义军清扫干净才是正事。”
萧瑀是皇后之弟,有着和杨广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这情意高攀些,有点类于长孙无忌之于李世民,否则萧瑀屡犯龙颜,换做旁人,以杨广的性格,早拉出去砍了,但萧瑀的劝杨广从来不听,杨广倒台萧瑀立刻改投李渊,大难临头各自飞,却又有些辱没了李世民与长孙。
但今日出头的不是萧瑀,杨广的矛也没指向他,反倒是阴嗖嗖的看向了观王杨恭仁。
“杨纶,你觉得呢。”
语气阴狠,大有一种你敢附和一句,就敢拉你出去抄家的凶恶。
杨恭仁自然也感觉到了自己身后的阴风阵阵,立时扑倒在地上:“臣,臣大约觉得,房公是有此意的。”
杨广听的不大高兴,又看向杨绫:“阿绫,你觉得呢。”
杨绫还不大高兴呢,你们这群封建时代的最高掌权者,眼巴巴的把她叫来,给颗甜枣再打一巴掌的羞辱一番,还想借她的嘴说出什么大展江山社稷之言。
她算是明白了苏威醉翁之意不在酒,本以为他教公主们念《子虚》《乌有》,是不落俗套的大家风范,是真心在教她们读书明理,却原来,都是为这样的事做铺垫。
什么是公主,公主之于社稷究竟有何用,那是取决于皇帝是谁。
她清楚的很,封建时代她能依赖的唯有男性,出嫁前是父,出嫁后是夫,她虽不服气,但自己亲身经历过丧父之后的身若浮萍。在没有自保能力之前,谏言杨广没有半分好处,尤其她与杨广还没有什么深切的父女情意,惹怒杨广,她什么都得不到。
而且这群虚假的士大夫,若谏言成功了还好,若谏言不成,分分钟推到她身上,何况她明知杨广不会听,何况她明知三征高丽从表象上看是场胜仗,杨广若记仇,回过头来清算,这些士大夫绝对翻脸不认人,全来弹劾她,所以打死是不能劝的。
“杨绫。”杨广又催了一声。
眨眼间算清了利弊,杨绫噘着嘴别过头去,像耍小孩子脾气,巧作阴阳,道:“儿粗鄙,听不懂。”
杨广便又问苏威:“你是那个意思吗。”
苏威重足而立,面如死灰,他似乎也在脑子里权衡了许久利弊,最后还是答道:“臣,没有那个意思。”
空气沉静了三秒,每个人的神情都有所凝固,只有萧瑀这个率先往死水中扔下一块大石头的人,面色十分自如,他像是早料到是此结果,甚至还很放松的喝了杯酒。
吞咽的声音在这凝结的三秒中显得格外嘈杂,直到杨广爽朗的笑出声来:“看看,误会了。”
他这才看见周遭一群人,除了萧瑀和杨绫还坐着,其他人都已伏倒:“跪着这么多人干嘛,都是误会没听见吗?起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舞乐再次响起,一切仿佛如常,杨绫却更加的食不知味。
这场“鸿门宴”,摆着乾坤的名头,吃起来却和这桌上的骆驼肉一样令人作呕。
她终于明白了这些天的不安来源于哪里,原来是因为她努力去读的每一本书,学的每一个道理,都不是为了教她做一个明事理的人,而是努力把她装扮成一个工具,一个上位者需要,就要站出来牺牲和奉献的工具。
她突然又很烦躁,很想见挹翠亭里的那个姑娘。于是她趁着歌舞正浓,招手让许廷辅过来,想告诉他自己想悄悄离席。
许廷辅很惊讶,压低了声音劝:“小主,这不合适,陛下还在气头上呢。”
想想也是,杨绫压抑烦躁问:“那我交代给你的,可有传回话来。”
许廷辅立时变得言辞闪烁起来。
“你没去办?”本是询问之言,却在许廷辅更加心虚的神色中肯定下来。
“许廷辅,我交代你的事,你胆敢阳奉阴违?”
许廷辅不聋的话,自然听得出杨绫咬牙切齿的愤意,但他大约也看出了杨广对杨绫这个女儿也并无多大真心,敬意有几分,惧意却无。
“小主,侯氏只是一个普通宫女,不堪与您相交,您什么时候要见,奴婢就什么时候去帮您传召,您实在没有必要……”
杨绫怒目圆瞪,不等他说完,就起身离开,许廷辅连忙追上,却得杨绫疾言厉色的一句话:“我去更衣,别跟着我。”
身后许廷辅似乎被叫住了,但杨绫没有管,因为她很难解释,当自己听到那女子姓侯时,心脏更加急跳的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