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
局,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来自二十一世纪,心中装满着独立女性高谈阔论的信仰轰然倒塌,她更加深刻的意识到在这个男权社会里,即便贵为公主,身为权力的化身的同时,也背负着权力的枷锁,只要她是女性,她天生就没有反抗和自主选择的能力。
好似螳臂当车,若要反抗,滚滚车轮能将她碾的粉碎,所以她们必须顺从。
但是凭什么?
侯巧文在诗句末尾写道:
性命诚所重,弃割亦可伤。
悬帛朱栋上,肚肠如沸汤。
引颈又自惜,有若丝牵肠。
毅然就死地,从此归冥乡。
这大约已是这个年代的女子,能对这样自怜自伤的自己,这样晦暗不明的命运,做出的最大的反抗。
这些可怜的女孩子啊。
老天似乎也看懂了侯巧文的不甘心,突然降下瓢泼大雨替她怨怪这不公的一生。
宫人衣裙渐湿,还在来来往往的搬运尸体,洒扫屋子,布置丧仪。
宫女自戕算不得太大的事,毕竟皇宫里哪日不死人,但自戕,也绝算不上是小事,即便皇帝不过问,至少皇后也会过问。
杨绫就在回廊下,看着她们忙忙碌碌,听着她们商量如何向皇帝皇后回报。
廊檐短,雨滴斜着飘进来,即便有阿肆为她打着伞,还是湿了衣衫。
有一两结伴,捧着一怀的白布,边走边抱怨:“上回一卷白绫上吊的,还是宣华夫人,真是倒霉透了,每回都是我遇上这种事。”
另一位则有些吃瓜的意思:“我听说,这侯氏自从入宫,还没见过陛下。”
“长这么好看,许内官都不引荐?”
“那谁知道。”
“四主。”
吃瓜人刚好扭头看倒霉蛋,却见倒霉蛋脸色一变,惊慌行礼。
原是正巧一个拐弯,杨绫恰好腰杆挺直的站在路前方,方才说话的吃瓜人迟了一秒看见,吓得脸上煞白:“四主。”
杨绫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回应,两人这才发现,公主的眼神呆滞极了,不知在想什么。
好在公主身边的阿葭冲她俩使了使眼色,她俩才赶紧爬起来跑走。
走了好远,还回头看公主,公主依然很呆滞的站在那里,挺直的像一座灯塔,直到那座灯塔轰然倒下,阿肆阿葭伸手去接,路过的她俩也扔下手中的东西跑过去,很多人,很多人都跑上前去。
而在杨绫的视角里,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满目的白绫骤然变黑,她的眼皮好重,全身没有一丝的力气。
能听到有好多人在她耳边喊她,有无数双手支撑着她,但她只想往下倒,倒在温暖的被窝里,汲取着温度一睡不起。
想逃。
这里冷。
……
……
侯氏自缢和杨绫晕倒的消息终于还是从萧后那里传进了杨广的耳朵。
他有一阵子没有踏足丽景院了,谢氏抹着眼角走出来,像是刚刚大哭过,杨广问她情况,可没说两句又哭了起来,只好打住,抱在怀里安慰了好些时候,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
他进屋里时,侯巧文已经被安放在屋子中央,身体上盖着一片白布,双臂贴着身体的两侧,十分的恬静,安详,若非这灵堂般的布置,还真以为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宫人递给他侯巧文生前最后所作的三首诗。
杨广读过,也赞叹这诗行云流水,文辞卓然,可惜,全然是哀怨与忧伤。
如此才女却在宫中备受冷落,作出此等怨诗,杨广看了都捶胸顿足。
再看看那姣好的面容,长长的睫毛乌黑又根根分明,很容易想象生前该是如何一位绝色佳人。
杨广感到十分后悔,怎么没有早点知道这个女子,让如斯佳人空耗青春,最后落得如此结局收场。
他叹了声气,在纸上写下“长门五载,冷月寒烟。妃不遇朕,谁将妃怜?妃不遇朕,晨夜孤眠;朕不遇妃,遗恨九泉;朕伤死后,妃若生前。”
追赠四品,称,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