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甚好
夜幕沉降下来,恍若一抹化不开的墨笼罩了整座宁州。夜深人静,万里无云,街上就连一丝活物都不存在,众魂幽幽飘荡在街上排成一列,像是在等什么人。
倏然,街口卷起一阵风,阴冷的气息拂向众魂,那些魂魄似是招架不住般抖了抖,竟一个个都变到手掌大小。
风止,祁昭懿现身街口。一袭罗素裙在风中飘逸,她徐徐走来,不同于地府其余人员般身上透着阴冷,反倒更像是寻常女子。
即便如此,众魂瞧了无常大人,仍旧不敢吱声,只小心地瞧着。
无常,本是按照生死簿带魂魄回到地府的活,通常遇到那些不肯按着生死簿来世的人,无常多半要亲自出手取走性命。祁昭懿看着温柔文静一女子,其余的无常哥哥们为照顾她便兀自将这杀生活揽了去,只留点捡魂魄的小活交予她。
宽广袖下伸出一双纤纤玉手,祁昭懿一手拿着布袋,一手捏起一个小魂魄来放进袋子里。
许是怕把魂魄捏疼了,她不敢使大劲,却又怕魂魄挣扎起来时落回地面,便不轻不重地捏着。
不过百名魂魄,布袋才装了手掌点大,祁昭懿往里瞧了眼,众魂乖巧定坐着,不吵不闹甚至和身旁魂魄聊起了天。
对此,她很满意,“这样甚好。”
许多人对地府人员总是想象的阴森,实际大部分人都有着寻常面色,就拿祁昭懿来说,她面庞白皙温润如玉并不惨白,笑起来时如初春复苏,暖入人心。
街道上每晚都会聚集新鲜魂魄,祁昭懿收完后,剩下的就是去找那些散落各地还未来得及街口报道的魂魄。
宁州中心圈是祁昭懿管辖的地盘,位置不大,一会儿就可以逛完。她到处游走着,布袋却突然泛起了白光,朝着西边飞去。
极淡的光亮,在墨黑的夜幕之中也显得极其明显,祁昭懿蹙了蹙眉,跟了上去。
布袋平日里只用作收魂,亮起时代表有人违背了生死簿想提前了结性命,这时还可用作导航使用。
光亮引导着祁昭懿飞到了西边的一座府邸,她抬头一看,牌匾上写着大气磅礴的三个字:太子府。
人人都说这命由自己,实际一切由阎王爷说了算。这生死簿上写的几年,就必须活上几年。
大多数人通常惜命,想好好活着都来不及,哪会求死。祁昭懿见过不少魂魄因种种原因到了时限,说的最多的话无非是想再多活几年。
但也不乏有没活到生死簿上的时限就一心求死的,这类的通常都需要祁昭懿这样的无常在暗中出手阻止,好保证人安安稳稳活下去。
如今日子富足,千年来也难见这样一位,祁昭懿忙活了百年才见到这么一位,她实在想不通吃喝不愁的太子爷放着光明前途不要,夜夜寻死是为何。
她叹了口气,只见那位俊美的太子爷正立于房檐之上,预备着要跳下来。
是的,房檐之上。太子爷日日无事就爱寻上房檐求死。
江景暄似是没瞧见祁昭懿,淡漠的风眼一闭,一副求死模样往下一纵。房檐倒也算不上高,可头着地就未必能无事。
不同于坠落的风,一道旁出袭来的风朝着江景暄而来。下一秒,祁昭懿洁净的白袖轻轻柔柔抱住江景暄,稳稳接着人落了地。
“下次要寻死,记得寻个城墙,”祁昭懿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他,将人置在地上,“房檐太矮,要是没死成还活受罪。”
话是这么说,江景暄拍了拍袖子,旋过身看她,“那你不要来救我。”
空气静了一瞬,祁昭懿吐出俩字来,“不行。”她顿了顿,上下打量了眼江景暄,“除非你老实活到88岁。”
浓云遭风驱散,夜幕之上浮出一轮圆月来,清冷的月光洒落在江景暄晦暗不明的脸上,映照出偏执的性子。他毫不犹豫道:“不行。”
真是令人头疼,祁昭懿抬手扶额,无言半晌,完全想不通这太子爷到底因为什么。倏地,她回忆起事情变化好像是从一周前起的。
那日她照旧在外收魂,正捏着一个小魂往布袋里装,不知从哪冒出一道略显诧异的声音。
“你是何人,在做什么?”
男人剑眉星目,气宇非凡立于街尾,比起轮月更显惨白的面色,乍一看倒是像极了鬼魂。
祁昭懿手上一顿,多年如死水的心湖倏地荡漾开来,她面上不显,只道:“关你何事。”她抬眸只晃了一眼就瞧出这人并非鬼魂,只是不知何缘由灵魂出窍了,许是误闯到这里的。
她收完所有魂魄后,行至江景暄面前时好心道:“我送你回去。”游魂在外甚是危险,身为无常自有职责保护活人魂魄安全。
打那日将江景暄送回太子府后,祁昭懿身上的布袋便日日午夜时分亮起,飞向太子府。
“你为何如此不愿活?”祁昭懿实在好奇,“身为太子爷理当想登基长寿,如世人所说‘万岁万岁万万岁’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