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第八天
裴临冒死打断。
江岚影急急刹住话头。
她恍然意识到,自己说起当年那事,又有些忘形了。
“也是。”
她点头,“那时你还年少,又惊惧过度,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如何能记得……”
她说着,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寝宫就在眼前。
“就送到这里吧,裴临。”
江岚影站定,“你也回去休息,准备明日随本座入废墟破阵。”
“尊主。”
裴临原已做好了折腰示礼的姿势,却又抬起头,“明日还不能破阵。”
他恭顺地对上江岚影转来的眼。
“明日是七月十五,万灵节。”
真是疼昏了头。
江岚影捏着眉心。
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难为你记得。”
她放下手,顺便摆了两遭。
“是。”
裴临读懂她的手势,折腰拱手,“恭送尊主。”
江岚影就在他的目送中,步入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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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岚影的寝宫和魔尊殿的风格相仿,俱是用乌黑的石料堆砌而成,又没有留窗,大门一关,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在没有人能看见的地方,江岚影咬紧下唇,踉跄一步——
不知是否是被频繁提起的缘故,她腿上的那块伤,好像真的有点疼了。
她没能撑到上床,就跪倒下来,额头正好抵住床沿;她的手无处安放,便顺势向前伸去,紧紧抓住床单,往手心里攥。
原本铺得平整的床单被她攥得拖垂及地,好像汇聚而来的溪流。
她咬着弓起的手背忍下痛呼,用另一只手往右腿处摸,摸到了淋漓的血。
她就知道。
江岚影缓了一阵,吸气翻身,两只手抓着浸湿的衣料,用力撕开。
无需去看,她也知道那块皮肉又烂成了什么不堪入目的样子——
那是她为救裴临才受的伤,伤里有经年的诅咒。
起初它只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血洞,后来诅咒每发作一次,那附近的皮肉就要糜烂一次,痊愈后就留下一圈皱起的疤。
一圈一圈的疤叠在一起,就像盛放的玫瑰花瓣;每一片“花瓣”,都是一次痛不欲生的折磨。
最开始这诅咒每至晦月就要发作一次,后来渐渐缓和,可能三五年、甚至数十载才会死灰复燃。
江岚影麻木地坐在黑暗里,想:
这一晃,距上次诅咒发作,又是近百年了。
如此漫长的光阴里,江岚影不是没想过解咒,奈何她实在无从解起——
她甚至不知道伤她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她只记得,那种怪物周身裹着黑烟,头顶有一根锥子状的尖角。
寻常人碰上它的黑烟,便会就地化成一滩血水;修为深厚化不成血水的,便会被它用头顶带有诅咒的尖角攻击。
这种怪物只在五百年前出现过一阵,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以至于江岚影始终怀疑,它们并非托生于世间——
倒像是被有心之人炼化投放而来。
当时的险况空前绝后,即使时隔五百年,江岚影仍觉得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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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人间正值盛夏。
凡人聚居的地方出了一桩诡事,惊动了仙门百家。
据说是雍州那边有座城,在一夜之间被血洗一空。昨日还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找不出一只活物,满地都是血,却一点骨头渣都没有——
那么多的人,似乎全部凭空蒸发了。
很快,九州各地都陆续出现类似的惨状,人们说,这一定是金犀城那帮魔头搞的鬼。
然而金犀城的魔头们也正人人自危。
他们中有人大着胆子,去到出事的城池里一探究竟。只消几日,这些人就给魔尊江岚影传回讯息,说作乱的,是一种身披怨气、头长尖角的怪物。
对于魔头们来说,怪物本身没什么恐怖的,恐怖的是,他们魔尊听完禀报后,沉默了。
他们魔尊本来就是天下第一的邪祟,能让天下第一的邪祟都沉默的玩意儿,得邪成什么样子?
而更恐怖的是,那些见过怪物的魔修们,一个都没能回到金犀城。
于是江岚影当即下令,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对于魔头们来说,眼下没去给凡人添把火,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直到有一天,成群的怪物找到了金犀城。
老熊前来禀报时,江岚影正斜倚在榻上读典籍。她听着老熊慌慌张张、语无伦次地念叨了半天,倦懒地晃了晃书册:
“金犀城四面八方的结界都是本座亲手加固的,它们进不来。”
江岚影的话